联军的攻势仍在持续,巴黎不断遭到轰炸。
嗡嗡嗡嗡嗡嗡嗡──!
“又是空袭警报?”
“现在连逃命都嫌累,真是受够了。我们的战斗机到底在干什么?”
不分昼夜响起的警报声,成了巴黎的日常。仿佛要一举终结法国一般,联军的轰炸机从天际飞来,接连不断地将炸弹倾泻在巴黎市区。
法国军队也拼尽全力想要阻止这些轰炸机,但无论高射炮怎么轰击,拦截机如何频繁升空,英德两国却像在嘲笑法国似的,只是派来更多的轰炸机。
轰隆隆!
“起火了!”
“呜啊啊啊啊啊!!”
更糟糕的是,联军投下的并不是普通航空炸弹,而是燃烧弹。
这是一种远超德国在彼得格勒使用过的简陋燃烧瓶的新型燃烧弹,技术先进得多。
这批由英国与德国集合全部化学家智慧制造的燃烧弹,如今在巴黎的建筑群中肆意纵火,火焰如同玩笑般吞噬着城市的一角又一角。随着时间推移,被烧毁的建筑也与日俱增。
呼啸声随之响起——
轰!!
然而,相较于那些不断从天而降的小巫,如今已经从两门增加到八门的“巴黎巨炮”射来的炮弹,才是真正的大巫。
轰炸机还可以用高射炮和战斗机拦截,但炮弹……根本无法阻挡。
当然,仅靠空袭和远程炮击,想要彻底摧毁这座欧洲屈指可数的大城市还远远不够。
“我真的受够了……”
“我们到底要这样活到什么时候。”
但要摧毁饱受战争折磨的巴黎市民的心,却已经足够了。
为了维持士气,克列孟梭与贝当每日都在竭力呼吁,若败于英德,一切将尽数失去。他们声嘶力竭地反复强调,但这些话也就只能激起人们短暂的愤怒而已。
如今,不论是哪种战时宣传,对巴黎市民来说,都不过是一种令人厌烦的噪音罢了。
“总理阁下,市民的不满依旧无法平息。即便我们已经动员了警察和宪兵队,也已到达极限。”
“通知贝当司令,请他调派一部分军队参与维持治安。”
“什么?可要是连军队也投入镇压,恐怕市民对政府的反感会更加剧烈……”
“俄国、奥斯曼、意大利……不都是从内部先瓦解的吗?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任何内乱与骚动都必须彻底镇压。”
但克列孟梭对此并不动摇,他的态度愈发强硬。只要能让法国生存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
“哈!现在连军队也要拿来监视我们了吗?”
“这是打算当独裁者了?就连罗伯斯庇尔和拿破仑活着的时候,也没这么离谱吧。”
“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这场闹剧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克列孟梭试图防止分裂的手段,反倒加剧了分裂。
一如既往叛逆的巴黎市民,对任何打着“和平”旗号的言论都嗤之以鼻,挥舞棍棒回应。如今,军队镇压更是成了他们愤怒的理由,他们对克列孟梭的做法再无一丝好感。
巴黎市民不再渴望战争。
他们渴望和平。
“……总统阁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必须有人来阻止克列孟梭的暴走了,杜梅格前总理。”
“哈啊……”
而就在这动荡的局势之中,应普恩加莱的秘密召唤而来的人,正是现任执政党,激进党的重臣、前战时总理加斯东·杜梅格。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阻止克列孟梭的暴走。
这句话乍一看似乎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却既不简单,也绝不轻巧。
这是一个试图将克列孟梭从总理之位赶下来的政治阴谋,而一旦身为主战派核心的克列孟梭失势,法国的战争也将以所有法国人理智上知道无可避免、但情感上绝不愿承认的方式宣告结束。
“阁下,我明白您这样做的理由,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背叛克列孟梭总理。”
正因如此,杜梅格才会对普恩加莱的提议表示否定。
“况且,克列孟梭是我的同志,也是我的朋友。”
“卡约也一样不是吗?可你看看他现在成了什么样?”
“那是……”
只因提出应当停止这场几乎毫无胜算的无谓战争的主张,卡约被判以叛国罪,流放西班牙。
即便他曾与克列孟梭也是多年的同志与朋友。
“我也觉得卡约的事不应该那样处理。就算他对战争的看法不同,也不能那样给他强加莫须有的罪名,把他赶出去……”
“当然不该那么做。这种行为无疑是在动摇共和国的根基。但为了战争,我们全都选择了对卡约视而不见。可现在呢?克列孟梭越发越界,已不是带领法国走向胜利,而是在把法国推向毁灭!”
地中海舰队只是个开始。
如今布雷斯特的海军水兵们正惶惶不安,担心自己是否也会步地中海舰队的后尘。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最坏的情况是布雷斯特的水兵可能会爆发叛乱。尤其最近,在他们当中那该死的红色主义正流行起来,更是雪上加霜。”
其实根本不需要拿德国基尔叛乱来做例子。历史上法国派舰队前往黑海支援俄国白军时,就有一部分水兵因对布尔什维克产生共鸣而反叛,这已足够说明问题。
“如果照现在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德军占领巴黎,我们自己就先垮了。到时候法国要么落入红党的手中,要么闹得四分五裂!”
与其那样,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把克列孟梭赶下台,转而推动和平谈判。
已经在此前一次与美国的交涉中换得战后生存承诺的普恩加莱,是出于真心这样认为的。
因为克列孟梭是绝不会在法国的一切被毁灭、所有法国人战死之前放弃战争的。
“我会承担一切责任。所以,杜梅格,为了拯救法国,请与你我并肩而行。”
“……您希望我做什么?”
长久的沉思之后,杜梅格终于艰难地开口了。
那是赞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