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第一个晴天,阮清父亲突然打来电话,要请我们参加家宴。
\"家宴?\"我擦着料理台的手一顿,\"你确定是请我?\"
阮清把手机递到我面前,聊天记录里赫然写着:\"带欢喜来周六晚宴,有几个朋友想见他。\"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十秒,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鸿门宴?示威?还是更糟的,当面羞辱?
\"不想去就不去。\"阮清捏捏我的手,\"我爸那群朋友都是老古董。\"
我深吸一口气:\"去。\"
周六傍晚,阮清从衣柜深处拖出个礼盒:\"试试。\"
盒子里是套深蓝色西装,剪裁精良得像是第二层皮肤。我穿上后,阮清眼睛一亮:\"果然合身。\"
\"你什么时候...\"
\"上次你睡着时量的尺寸。\"她狡黠一笑,\"艺术家也需要正装。\"
阮家别墅在紫金山脚下,庭院里停满了豪车。进门时,管家接过外套的眼神让我想起少管所的搜身检查。大厅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女举着香槟交谈,看到我们进来,谈话声微妙地低了几度。
\"清清来了。\"阮父从人群中走来,银灰鬓角一丝不苟,\"这位就是欢喜?\"
我伸出手:\"阮叔叔好。\"
他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失礼也不热络:\"听清清说你画画很有天赋。\"
没等我回答,一个穿旗袍的女士插话:\"就是那个少管所出来的孩子?\"
空气瞬间凝固。阮清脸色骤变,我却笑了:\"是的,我在少管所学的水彩。\"
晚宴在花园帐篷里进行。长桌上摆着精致的冷盘,每人面前三套刀叉。我左边坐着某画廊老板,右边是位法语教授,都在用专业术语讨论当代艺术,时不时抛给我一个怜悯的眼神。
主菜是惠灵顿牛排。当其他人熟练地挥舞刀叉时,我向服务员要了双筷子。
\"筷子?\"法语教授挑眉。
\"美食不该被餐具束缚。\"我夹起牛排咬了一口,\"就像艺术不该被流派定义。\"
桌上突然安静。阮清在桌下踢了我一脚,但我注意到她爸嘴角抽了一下。
\"有意思的观点。\"画廊老板放下刀叉,\"那你认为什么是艺术?\"
\"能让人忘记呼吸的东西。\"我指着帐篷外一棵老槐树,\"比如那棵树——树皮上的裂纹像不像敦煌壁画里的飞天?\"
所有人都转头看去。月光下,槐树皮的纹路确实像极了一个个飞舞的仙女。法语教授突然掏出手机拍照:\"Incroyable!\"
后半场气氛意外地轻松起来。有人问我圆珠笔画的创作过程,有人对餐厅的透明厨房计划感兴趣,甚至还有人约我去他们大学演讲。阮清全程像只骄傲的孔雀,下巴抬得老高。
临走时,阮父送我们到门口:\"下个月我办收藏展,欢喜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回程车上,阮清一直捏着我的手:\"你今晚太棒了。\"
\"用筷子吃牛排那部分?\"
\"不,是你说树皮像飞天的时候。\"她靠在我肩上,\"你知道那个法语教授是谁吗?巴黎美院的客座讲师!\"
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突然意识到今晚可能改变了一些东西——不是阮父对我的看法,而是我对自己的认知。
第二天一早,阮清神秘兮兮地拉我去个地方。车停在一栋老厂房改造的工作室前,门口挂着\"阮清工作室\"的铜牌。
\"你什么时候租的?\"我惊讶地问。
\"上周。\"她掏出钥匙,\"用《编号037》的拍卖款。\"
推开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整个空间。左侧是绘画区,右侧是休息区,中间用一道原木色书架隔开。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摆放的两张工作台——一张堆满水彩工具,另一张则整齐排列着各种圆珠笔和素描本。
\"这是...\"
\"我们的工作室。\"阮清眼睛亮晶晶的,\"你可以在这里创作,不用再窝在餐厅阁楼。\"
我走到属于我的工作台前,发现抽屉里已经塞满了画材,从学生级到专业级一应俱全。最下层抽屉甚至锁着几盒我常用的廉价圆珠笔,就是便利店两块五一支的那种。
\"怕你用不惯贵的。\"阮清晃了晃钥匙,\"钥匙就这一把,你随时可以来。\"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转身时,余光瞥见角落里有幅被白布遮盖的画,尺寸很小,但露出的一角隐约可见蓝色条纹——像极了少管所的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