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识并未察觉,自顾自回忆着:“他长得矮矮胖胖,常被其他小朋友嘲讽耍闹,也会郁闷地躲进凉亭里。慢慢地,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们拉勾约好,要做彼此永远的避风港。每当任意一人难过时,就一起躲进凉亭,共同抵御那些让我们伤心的人和事。”
李褒的眼眶渐渐泛红,痴痴地望着林识低垂的侧颜,难以名状的激动在心底翻涌。
他迫不及待地想告知相认,却见林识笑意一敛,眼神一冷。
“可惜...他跟我妈,同一天消失了。”
林识以为说出口很难,真正开口时,才发现原来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而已。
“怎么回事?”李褒眸光里掠过惊讶与不解。
林识摇着头,自我劝解着:“可能是因为我妈不见了,上帝派他来的使命也结束了吧。有人投放砒霜,就有人施予蜜糖,我是该感谢他的。”
蜜糖也能是砒霜。同样,也无法原谅。
李褒听出了话里潜藏的另一层怨责,他不由退缩了。
“那你还希望他回来吗?”他颤着音曲线试探,见林识面色一滞时,又急忙改口:“我是说你妈。”
“希望了就会回来吗?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了啊。”林识吸了吸鼻子,笑得有点哽咽。
“其实,我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她做得挺绝的,带走了所有衣物,连一张照片都没留。”
“其实,我长大后才理解,她这样做挺好的,免得留有念想。是她先选择背弃的,我也没有理由念念不忘,对吧?”
话是这样说,但她紧闭的心墙里,明显关着不愿释怀的自己。
“说不定,有什么苦衷,又或是什么误会呢?”李褒轻声劝解,插在口袋里的手,反复摩挲着那枚形状独特的六角拉环吊坠。
林识摇摇头,“最后都一样,不重要了。”
“她或是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突然站起了身,笑着掩饰积攒了二十年的失落,“所以,我的童年惨事,您听得还顺耳嘛?”
李褒久久不愿回神,怔怔然道了句:“对不起。”
林识以为他指的是揭了她的陈年旧疤,见他怅然若失,便笑着道了句:“谢谢你。”
李褒抬眸,似在问谢由何来。
“谢谢你,奋不顾身地救了我们。也谢谢你,让我终于说出了口,憋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光,舒服多了。”
黄主任说过,倾诉也是很好的解压方式,她做到了,终于愿意敞开心扉,迈出了第一步。
李褒终于浅浅露笑,温柔地开口:“我的荣幸。”
林识也不禁莞尔,果然他还是笑起来时,更顺眼些。
……
一连几天,林识和郑春美安心住院休养,李褒忙前跑后照料着。
一切如常,又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许是李褒愈发柔软的眼神,许是林识日渐松懈的戒备。
又或是郑春美没再提过阿忠的名字,也没再着急催促要回家,只是每天坐在病房里洗菜择豆剥玉米,品尝李褒从各处买来的特色美食。
难得享受平和安好的宁静,林识不忍打破,索性也不再刻意提起、妄加引导。
她牢记黄主任所言,要么忘了,要么记起,强迫患者记起遗忘的事,让他们介于忘与记之间的状态,是最容易令患者焦虑不安,甚至情绪崩溃的。
倒不如顺其状态,该记起时,自然水到渠成。
出院那天,林识手伤还未完全痊愈,但日常生活已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