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来没什么毛病,但落入裴远之耳中,让他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这种微妙的不舒服很浅淡,也很快,像是起伏着的潮汐,温柔地覆过海边凹凸嶙峋的深色礁石,乍一看,没留下任何痕迹。
日久天长,却将礁石的整个形状改变。
黑暗中,裴远之的神情沉静如水。
季舒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反正就是一股脑的,想到什么就说出了口,压根没打算裴远之会真的跟她聊天或者安慰她。
她闭上眼,思绪开始游离,进入冥想状态。
没过一会儿,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睡着了。
黑暗中,裴远之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外面。
医院过道,头顶上的灯投下白色的光线,他揿亮手机看了眼,二十来条未读消息,一项项延后的工作内容,还等着他处理,有几份资本并购的合同,大客户点名让他来审才放心。
最上面的消息,是廖音十分钟前发的。
【我们跟舒楹妈妈聊完了】
【我和你爸在楼下,你空了下来一趟,我们跟你商量一下】
林真真坐在过道上的长椅上戴着耳机看视频,旁边还有值班护士给她送的热饮。
看到裴远之出来,林真真以为对方是要去洗手间,便做了个‘你放心,我来替班’的手势。
一楼门诊外。
私立医院的绿化面积很高,门口一片茂密的树林和灌木丛,老两口站在两棵茂盛茁壮的香樟树下,树干很粗且很高,枝叶茂盛。
深夜时分,院区里没什么人,天幕如墨,夜色寂寥,保安亭里的保安也昏昏欲睡,只有旁边的柏油路上时不时有车辆出入的尾气声响。
看到裴远之过来,廖音先问:“小舒睡着了吗”
裴远之‘嗯’了一声。
廖音又问了几句季舒楹的情况,才提起跟钟冰琴那边讨论的结果。
“舒楹妈妈的意思是,领证不用急,但订婚、婚纱照、婚宴这些仪式和流程得抓紧时间先走了,考虑到小舒的身体,综合意见,婚宴合起来办一场就可以了。”
廖音将前面聊的内容一一道来。
女方母亲那边的出发点,可以理解,不然到时候显怀,再办婚宴,或是日后补办,都显得有些难看。
廖音想了想,又道:“虽然时间赶,但我跟舒楹妈妈说过,该有的都不会少,不会委屈了小舒。”
“你准备一下,我们约了时间,准备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先订婚,再商量婚期,聘礼和五金的话……”
这是把备婚的事项都提上议程了。
廖音说话时,裴贺彬在旁边安静地站着,听妻子讲话,像一颗沉默的树。
等廖音说完,裴贺彬才注视着儿子,缓缓开口:“你工作忙,事业心强,我们理解,但要成家的人了,以后还是要多花时间,经营照顾一下自己的小家。”
“真诚与否,用没用心,都是能感觉出来的,爸只给你一句忠告,家和万事兴,否则,走不远的。”
裴远之沉沉应了声。
“我知道的,爸,妈。”
商量完正事,廖音和裴贺彬先开车回去了,两个长辈折腾了大半天,身体也有些熬不住了。
裴远之留在原地,没上去。
夜风徐徐,风声呼啸,将落拓的阴影拉长,有些寂寥。
他低头,敲了根烟出来。
裴远之本身不爱抽烟,为数不多抽的,都是应酬或者聚餐上,客户或老板递来的,推不掉的。
今天却意外的,前面下楼时就想抽。
旁路时不时的有车驶过,路灯的光晕与昏黄的车灯交织,投下斑驳的碎影,一片光明,一片昏暗。
裴远之从未想过结婚,但身旁朋友同学同事结婚的不少。
分享欲强的偶尔也会在朋友圈发备婚过程,不论是婚戒、婚纱的选择,还是场地布置,都浪漫且有格调。
小到婚礼现场上的鲜花,大到具体场地的选择,从户外到海岛,备婚的过程,繁琐且事无巨细,为此飞遍国外的不在少数。
他偏头点烟,风有些大,指骨虚虚拢着火。
咔嚓一声,砂轮轻擦过的响,落在蓝调夜色里,轻得几乎没有声。
一点蓝色火焰跳跃,那一刹,点亮晦暗里的深邃眉骨,薄薄眼皮旁的一点黑痣,又寂灭下去。
很慢地吸了一口,裴远之指尖掐灭了烟。
一如既往的克制,且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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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穆骁给裴远之打电话,之前工作上的事出了茬子,他有正事要说。
按照以前来说,周天他肯定是找不到裴远之人的,却没想到对方让他直接去ks律所找他。
穆骁颇是稀奇,一路顺通无阻地到了ks事务所。
“穆先生是吧,裴律跟我说过,请跟我来。”
前台笑吟吟地带路。
律所节奏快,氛围忙,紧促且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人当三个人用,牛马干活,根本无暇关注来拜访的穆骁。
顶多多看一眼,心里默念一声这个新来的客户竟然没秃顶没有啤酒肚。
跟前台道了谢,穆骁一进办公室,外人面前的温文尔雅立马收了起来。
他打量着周围的格局和布置,啧啧,“怎么书柜上就一本新公司法,什么意思不把我们合同法证券法的书放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