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这一步萧枫之也不敢抱有完全的希望,毕竟这一辈子哪怕他把万思修抱在怀里的时候也不觉得真正拥有了他。万思修就像是掌心细雪、指间银沙,是在以为被握住时,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的梦幻泡影,是萧枫之明明重来一次,却依旧朝着搞砸的方向一路飞奔的棘手难题。
所以萧枫之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万思修的亲吻,在一个既没情趣也没氛围的情况之下,以一种出其不意的姿势和角度,儿戏一样地达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对此,萧枫之的反应唯有震惊。
“大概算是吧,你如果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不会再弄了。”万思修的情绪依旧没有起什么太大波澜,就好像他只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也不在乎萧枫之的反应,只是抿了抿嘴唇露出了一个笑容,但那根本不是为了反应了万思修内在的情绪,只是在安抚面前这个已经震惊到浑身僵硬的萧枫之。
“不是的,我喜欢,很喜欢。可是太快了让人记不清,你能不能……再亲我一次?”
这句话萧枫之说得磕磕巴巴,大概是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个亲吻与他的天下霸者的身份太不相配,所以万思修被这一种明显的违和感逗得笑得更明显了。
这样一来,万思修就真的很想再试一次对着萧枫之和盘托出,如果他们都能就此理清彼此间这纠缠了两辈子的复杂关系,那么再去深究刚刚那个是不是一个吻,才显得更为恰当一些。
“在那之前,我要同你先说一个事。”
萧枫之先是眼神一暗,但听出万思修没把话说死,就又再度期待起来。只不过他也不想变换两个人的姿势,就让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适合接吻远胜过于适合谈话的距离,等着万思修自己开口。
“我这一次在许州又看见了以前那个给我们算过命的道士。他对我说——”
那种全身突然被抽空的感觉再度出现了。
万思修得以确定这并不是他当时的错觉,大概这真的是源于某种天机不可泄露的特别机制。而这一次,早有准备的万思修甚至有空像个旁观的第三者那样,一点点记录自己的症状,即使这种详细却特殊的病症发展没有记录成册的价值。因为没有任何其他人会碰上这种两个人都涉及重生的奇怪情况,于是他们也不需要万思修的这些经验作为参考。
万思修的耳朵里闪过穿刺一样的耳鸣声,于是萧枫之略带凝重的那一句“说什么了”听起来就像是人在水面之下听岸上人呼救时一般沉闷。
当瞳孔的聚焦渐渐涣散,万思修没有跟上萧枫之那个从凝重到疑惑,再从疑惑到惊恐的变脸过程。他的眼睛先是不可名状地看向了萧枫之身后点着的某盏宫灯,但那盏精巧宫灯上一连串的火苗,在聚焦失败之后开始在万思修的眼前重叠,最后留下星星点点的白斑,刺得万思修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血液仿佛从四肢开始逆流,于是万思修再也掌握不住身体的动作,他浑身像没有骨头那样瘫软下去,上一次负责接住这样的他的东西是椅背,这一次则是萧枫之的臂膀。萧枫之也许用力晃了他几下,大概是为了确定他是否还有意识,但万思修的感官里只传来了更响的轰鸣之声,那也许是对方正在高声呼救。
等眼睛里在跳舞的光斑变成床顶的帷幔的时候,万思修才知道自己又被萧枫之放平回了床上。四周霹雳吧啦地传来了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而帷幔的颜色也渐渐由明亮变成黑暗,差不多和黑暗的四周快要融成一体。
等病程发展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万思修才想起来这病的治疗方案。比起那一长串复杂的病症记录,治疗方法简单又明快,其实只要牢记病因本身就不至于再犯这种病,于是刚刚那些详尽的医疗记录当然就成了无用之物。
万思修在脑子里坚定地放弃了继续和萧枫之沟通,把他俩都重生过一次的事实继续埋藏在自己的脑海里。然后黑暗褪去,耳鸣减弱,四肢逐渐重新被他掌控,万思修得以有力气转过头,看见他床边围着的一众愁眉苦脸的御医们,以及坐在床尾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的萧枫之。
“万相的脉象看起来……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御医们唯唯诺诺地向皇帝报告,虽然他们自己也知道这话大有问题,但诊不出来的病症就是诊不出来,“也许躺一会就会好了。”
“躺一会就好,两天前我叫不醒他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的!你们是医官还是朕是医官?难道看不出来他这样的情况不对吗?!”
萧枫之整个人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万思修眼睛睁着,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但他叫也叫不应,人也坐不住,眼神根本连晃都不晃,就像是睁着眼睛昏过去了一样,而他已经保持这种状态很久了。
“你们做点什么!做点什么啊!!非要我求你们吗?救救他啊!!”
因为语言系统的迟缓反应,万思修听见了绝对不像是萧枫之其人该说的话。两辈子合起来当皇帝的时间比万思修的岁数都大的人当着一众御医们的面崩溃了,他甚至连该自称的朕都忘了说。即使缺乏语言的沟通,万思修却明白,现在他们彼此都对于自己即将到来的死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了。
“枫之,我确实没有什么事……让他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