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突然团了个雪球砸来,正中小姑娘发间的冰花。
\"汀兰姐耍赖!\"红绡笑着扑过去,却在雪地里滑了个趔趄。
路过的卖炭老翁直摇头:\"这大冷天的...\"
入夜后,炉火将玲珑坊烘得暖融融的。
红绡趴在汀兰膝头,看火苗在姐姐眼底跳动。
檐角残雪融化的声音里,汀兰忽然轻声道:\"不知那位银发姑娘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话音未落,窗外白猫倏地蹿过,爪印在雪地上画出一道银线。
整个寒冬,玲珑坊前总搁着个热气腾腾的粥桶。
冻疮溃烂的乞儿,被儿媳赶出来的老妪,都曾捧过那只描着药草纹的陶碗。
有次红绡发现,汀兰悄悄把最后一块熏肉切进了独臂樵夫的碗里。
开春时,城主府的车驾破天荒停在了玲珑坊前。
有人捧着描金拜帖,说城主之手想见见这位\"雪中送炭的北境娘子\"。
红绡扒着窗棂偷看,只见汀兰随手将拜帖搁在药碾旁,转身又去熬新一锅茯苓粥——灶台上,城主府的烫金帖子很快被水汽洇湿了边角。
......
时间如白驹过隙。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年。
很快便到了第二年的中秋佳节。
秋日的暮色染红了玲珑坊的屋檐,红绡抱着双膝坐在青石台阶上。
白猫蜷在她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落叶。
坊前的长街已点起灯笼,行人渐稀。
红绡数着更夫的梆子声——戌时都过了,汀兰从未这么晚不归。
\"客官要抓药么?\"红绡第无数次抬头,对路过的人露出练习过的笑容。
住进玲珑坊的一年里,她已学会辨认几十种药材,虽然银发女子说的\"神力\"至今未见踪影。
远处茶肆飘来说书人的醒木声:\"...要说那胭脂榜首汀兰姑娘,真真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红绡抿嘴笑了。
她知道汀兰姐姐如今名动白虎城,那些败在她剑下的狂徒,那些被救下的百姓,还有茶楼里越传越离谱的传奇。
白猫突然竖起耳朵。
红绡猛地抬头——长街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月光而来。
鲜艳红袍在秋风里翻卷,腰间铜铃叮咚作响,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
红绡跳起来时,怀里的药囊滚落台阶。
但她顾不上捡,光着脚就朝那抹红色奔去。
她知道,就像北境的朝阳总会融化冰棱,汀兰也总会回到她身边。
汀兰披着一身月色推开玲珑坊的门,怀里抱着油纸包裹的各色点心。
桂花糕的甜香混着酒酿圆子的醺然,惊醒了打盹的白猫。
\"城主府的中秋宴席。\"汀兰将食盒堆满案几,指尖还沾着宴席上的葡萄汁,\"尝尝这个冰皮月饼,南边独一份的滋味。\"
红绡扑进她怀里,发顶蹭到汀兰下颌。
北境女子身上带着秋露与铁锈的气息,可红绡只觉得温暖——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深秋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那日汀兰系紧剑穗。
剑穗是二人一起编的。
她说:\"去教训几个欺男霸女的混账。\"
铜铃在雨幕中叮咚远去,从此再未响起。
红绡数着檐角漏下的雨滴,从秋分数到立冬。
自从汀兰离开,一年未见的那位银发女子忽然回来了。
她总在暮色最深时出现,素手拂过药柜,留下够吃三日的米粮。
白猫蹲在空碗边舔爪,看红绡第无数次追问:
\"汀兰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银发女子整理药材的手顿了顿,窗外枯枝突然结出霜花。
......
霜降那日,红绡踩着凳子踮脚取下门楣上的白灯笼。
不知为何,整条长街都浸在惨淡的秋光里,连卖糖人的老伯都系了麻绳在腕间。
街上很多人眼眶通红,一些杨柳枝上,还挂上了白布。
红绡茫然地抱着糖包,听见茶肆里传来撕心裂肺的醒木声:
\"翩若惊鸿影,双壁醉九州!——可叹那一袭红衣,竟叫七煞阎罗给...\"说书人突然哽咽,惊堂木砸在案上,\"胭脂榜首...就此香消玉殒啊!\"
怀里的桂花糖撒了一地。
红绡盯着滚到脚边的糖块,忽然想起中秋那夜,汀兰指尖的葡萄汁把冰皮月饼染成了淡紫色。她弯腰去捡,发间的野花突然随风飘散,凉丝丝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
白猫蹭过她颤抖的指尖。
远处城门楼上,守军正在降半旗,素白的布幡在秋风里翻卷,像极了某人再也不会扬起的鲜红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