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新年安康长寿。
沈新眼里闪过惊讶,他知道秦宁几人对这些鸡很是看重,指望它们将来生蛋生鸡,但是没想到眨眼之间秦宁就能作出这个决定。
好果决。
他忍不住确认道:“你确定真的想杀?”
秦宁小幅度点了点头,头顶暄软的碎发跟着晃动,小声说:“相公说过,不能舍本逐末,与其等小鸡冻死,得不偿失,倒不如提前杀掉咱们还能有鸡肉吃。”
天气严寒,其他人家可以把鸡放到屋子里养着保暖,但相公喜洁,这么做他肯定不舒服。
倒不如干脆把鸡杀了。
正好明日没什么事,沈新回道:“好,明天吃过早饭就干。”
“刚杀完的鸡新鲜,做个小鸡炖蘑菇吃。”
之前在山里采的蘑菇都晒成了干蘑,方便长久储存食用。
秦宁悄悄咽了咽口水,偏过头犹豫地问:“可是咱们今天刚刚吃过火锅,明天再吃鸡肉,这日子是不是太过奢侈了?”
沈新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冬日正是养膘的季节,多吃点肉养养脂肪也好抵御寒冬。”
被子里,秦宁的手悄悄摸了摸日渐圆润的肚子,又想到今年冬日一点也不漫长难熬,好像眨眼就过去了。
他被说服了,迟疑地说:“好像有点道理。”
“那是自然。”沈新往上拉了拉被子,“早点睡吧。”
又是一夜大雪。
沈新在饭桌上刚说完杀鸡这件事,三毛就跳了起来。
“杀鸡!?”
“为什么要杀鸡!?”
三毛人从凳子上下去站起来,个头没有桌子高,只能手捏着左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很是激动。
灰灰听到鸡“嗷呜”“嗷呜”地叫唤了两声,它想吃鸡骨头了。
二毛在一旁极力佐证,妄图说服两个大人,“小鸡现在长的好好的,估计明年二三月份就能下蛋了。”
“而且每年冬天都是这么冷的呀,别人家的小鸡都活的好好滴呀。”
瞧着沈新面无表情的脸,二毛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秦宁,恳求地看着秦宁。
秦宁眨了眨眼,“这几日雪下的太大,空气太冷,鸡舍不够保暖,保不准哪天小鸡就被冻死了。”
“若是冻死了连肉都吃不到了。”
三毛此时也想到了鸡肉的美味,他悄悄咽了口口水,不说话了。
几人沉默地吃完了早饭。
秦宁在灶房烧水,沈新嫌鸡舍脏,不愿意进去,拿了一把石子站在篱笆外。
小鸡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一个劲地咯咯乱叫。
灰灰出院子撒欢,小鸡叫一声,它也叫一声,院子里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沈新站在外面往里扔石头,每扔一个石子就有一个小鸡倒下,小鸡都被撂倒后,他让古墨书进去把鸡拿出来。
古墨书进去之前还不忘拍一句马屁,“东家好身手,小的敬佩不已。”
沈新站在像木头桩子一样菜板子旁边,手起刀落干脆利落,一刀一个小鸡仔。
小鸡沉重的身躯放在菜板上面,厚重的菜板都跟着颤了颤。
二毛和三毛蹲在旁边,明明不忍心还在那一直看。
血液温热,在寒冷的冬日冒出一股股白烟,缓缓流入菜板旁边的碗里。
“小红没了。”
......
“小黄也没了。”
两小只一直在沈新耳边不断地碎碎念,耳朵和鼻头都红了也不走。
沈新擡头说道:“中午吃小鸡炖蘑菇,你俩闲得慌可以去帮你们哥哥干活。”
秦宁端着一盆热水过来方便脱毛,转身拿好装满鸡血的碗,二毛和三毛黏在他的腿边,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每只鸡大约有两斤重,五六只鸡如小山一样堆在土陶盆里,沈新拔完毛送去灶房,方便秦宁清理内脏。
秦宁和古墨书清理好小鸡,用油纸把小鸡包好,只留下一只中午吃,其他的小鸡沈新都埋进了院子的雪堆,冰冻防止腐败。
大雪是天然的冰冻机。
这些都弄好才过去一个时辰。
夜间下了一整夜的雪,白日却是个大晴天,阳光格外温暖,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沈新和古墨书推着装满干柴的木车到了碳窑。
两人合力把碳窑上面的落雪清理干净,把木炭按照一定规则摆放进碳窑。
又把做好的稻草被铺在在碳窑四周和窑顶。
柴火潮湿,等了好半天窑内才燃烧起来,直至沈新把手放在窑面上感到温热,两人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沈新叮嘱道:“晚上你来检查碳窑情况把保暖措施做好。”
“别忘了检查通气口有没有被堵住,若是有雪堵住通气孔,记得清理干净。”
通气孔被堵住,碳窑内氧气供应不足,木炭成型周期延长,降低木炭成品量,还可能导致窑内气压不稳,发生爆炸。
虽然沈新做了个简易棚架能使雪滑过通气孔,但多检查也更为保险。
古墨书沿着车辙印往回走,一口答应:“好嘞。”
回到家时,午饭已经做好了,秦宁见两人回来,赶忙准备摆饭,淡紫色的棉衣跟着晃动,宁静又美好。
二毛和三毛一人拿碗一人拿筷,场面很是和谐。
毫不夸张地说,古墨书是第一次在饭桌上吃到鸡肉,每一块他吃的都珍惜又小心。
冬日天冷,洗完的衣服挂在外面会直接冻成冰,不好干。
沈新做了个可移动的竹架子,秦宁把竹架子放在火盆边不远的位置,衣服晾上去干的更快一些。
堂屋暖和,角落盆里绿色的小葱给房间添了一抹亮色。
下午沈新教课时,天空又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又快又急。
堂屋的双开门被大风吹的来回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三毛好奇地伸着脖子向外看,沈新敲了敲桌子他才回神。
不过半个时辰,早晨清理好的院子又落满了白雪。
讲完课,沈新立即带着古墨书去看碳窑,雪花落在脸上又不断融化,留下两行白白的眉毛。
稻草上全是积雪,通气孔还在不断地往外冒热气,再凝结成水蒸气覆在棚架上。
两人从左至右清理落雪,棉花量不多,早就用完了。
古墨书穿的衣服里面装的是芦花和破旧的布料,他扫了一会儿,就在那浑身打冷战,手指颤抖还要继续干。
沈新看不下去,说道:“你回去吧,剩下的我来。”
这要生病可难办了,家里没有多少药品,如今大雪封路,出去一趟很是麻烦。
古墨书拒绝,声音颤抖:“不用,我不冷,我还能干。”
刚说完,又打了个摆子。
沈新只得加快了扫雪的速度。
回去的路上,沈新跟古墨书说:“晚上不用你来了,我叫王三柱来看窑。”
古墨书惴惴不安道:“我能干的。”
沈新一锤定音,“你在家里干活吧,这太冷不适合你。”
天冷雪大,沈新又添了五枚铜钱给王三柱让他来制作木炭。
为了防止井水结冰,沈新每晚都会用一块厚重的石头把井口封住,来减缓结冰速度。
又过了两日,这窑木炭才成型,沈新又冒着大雪把木炭运回地窖。
连着五日,日日下的都是鹅毛大雪。
后山的积雪高度已经从小腿到了大腿根部,寸步难行,几乎没人上山捡柴了。
已经接近十二月中旬,还有十几日便是春节。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大家筹备年节热闹的时候,如今家家户户紧闭门户,没人走动。
整个南溪村只有野风的嚎叫声,大雪掩盖所有的声音,一片静谧。
秦宁站在窗前,一脸担忧:“都五天了,这雪一直都没有停的迹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县城。”
三个孩子在围在木桌前,或坐或卧地玩着积木。
沈新拿石头打磨了一套围棋,他正坐在棋盘前自娱自乐,随口应道:“前几天还有人想出村去县里,但是还没走出一里地就回来了。”
“大雪茫茫,很难找准县城位置,我看短时间是出不去了。”
自己和自己下有点无聊了,沈新话锋一转,“想不想学下棋?”
秦宁面上无措,“我可以学吗?”
“当然了。”沈新微微一笑,“今日先教你一个简单的玩法,此法名为五子棋。”
沈新把五颗黑棋子摆成一条横线,示意道:
“只要有五颗棋子练成一条线就算行,横线竖线斜线皆可。”
他又把其中最边上的两颗黑子换成白子,说:“这样围堵避免对方成五子。”
秦宁犹豫着问,人直接坐在了沈新对面,“那我试试?”
沈新把棋子放回棋罐里:“好,你先下。”
棋子放在棋盘上发出叮咚的脆响,火盆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油纸上凝结的白雾模糊了外面的景致。
两人下过一两盘,秦宁弄懂了五子棋的规则,逐渐找到了乐趣,神色越来越认真。
这次,秦宁刚放下棋子,就有些后悔,他咬了一下唇瓣,和沈新商量着:“这一子下错了,我能不能换个位置重新下?”
又开始撒娇了,沈新扫了他一眼,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可以。”
秦宁尝到了甜头,最后这棋盘下满了两人平局才结束,开始下一盘。
沈新一家安安静静,无人打扰地过了两天。
吃过早饭,秦浩又登门了,这次秦勇没来。
他似乎知道秦宁的不待见,只是站在院子里跟秦宁说话,秦宁一脸冷漠地站在堂屋门口。
秦浩低三下四地跟秦宁商量:“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一点水?”
他红肿粗大的手指捧着个陶盆,依稀可见往日的白嫩,“村里水井冻住了,家里实在是没有水做饭了。”
二毛和三毛躲在秦宁身后暗中观察。
他家的水井还好好的,秦宁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新,又回过头来问:“村里的水井怎么会冻住?”
“不知道是谁打完水没把井盖住,里面的水全冻住了,村长正在想法子破冰。”
“你跟我来吧。”秦宁拿着木瓢从水缸里舀水,直至装了大半木盆才停手。
秦浩千恩万谢地走了,他回去的路上刚巧路过村中水井处。
水井旁边围着的人看见了,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沈新皱了皱眉,村里人大都知道他家有水井,若是村中水井一直结冰打不了水,肯定会有人来要水。
麻烦。
沈新站起来,跟几人说:“我去水井那看看怎么回事。”
深深浅浅的脚印破坏了一地白雪,也减缓了压抑肃穆的气息。
七八个汉子围在井边抱着胳膊闲聊,连连咒骂冻井贼,双手来回搓着增加热量。
有骂人的力气,看来状态都挺好,没受连绵的大雪影响。
秋收时各家各户粮食和柴火都存有不少,冬日窝在家里不出门,和其他日子没什么区别。
沈新找到王承业,走到他旁边问:“王叔呢?”
王承业深呼一口气,白雾掩盖他疲累的神色,“我爹受不得冻,先回去了。”
沈新点点头,继续问:“有解决法子吗?”
王承业语气沉重:“找了几家烧三锅热水热水,等热水来了浇进去试试看能不能解冻。”
“好。”沈新问完便站在一旁,等待结果。
好在村民经验丰富,这法子也管用,一盆盆热水从井壁缓缓侵蚀融化冰块,直至冰水变成活水,冰井变成活井。
众人打了水各自散去,沈新回去绕到屋子后面的池塘,池塘上闪耀着透明光滑的冰层,他把冰面敲碎,方便氧气进入,又给池子换了活水才回家。
接下来几日,雪断断续续地下,忽大忽小一直没停。
室外的温度越来越低,估计已经到了零下二十多度。
经过一夜的时间,昨日碳火攒出来的热气消散的干干净净,屋子里温度比外头高不了多少。
沈新每日起来最先做的事就是烧炕,清理院子里和房顶上的积雪。
南溪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人尝试着凿破冰面捞鱼,没想到真的从河里捞上来两条鱼。
冰
邻居闻到鱼香味,多问了几嘴,转天全村都知道了。
鱼肉也是肉,更何况在荤腥少见的农户,大家一一效仿,每日去往南溪河的人络绎不绝,河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窟窿。
直至有两人因为冰窝子位置发生争执,一个人失足掉进河里,另一个人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才捡回来一条小命。
众人才从狂热的心态里冷静下来。
沈新兴致盎然地听着秦宁跟他说这些南溪村的八卦轶事。
来福和王三柱各自来买了二十斤木炭,沈新也答应了。
天色越来越暗沉,低悬的云层仿佛要坠落下来,见不到一点阳光,天空一片死寂。
突然,低沉的轰鸣声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雪花纷纷扬扬倾泻而出,形成大片大片的白幕。
雪花变成冰晶短促又急切地敲打着木窗,发出的噼里啪啦的沙沙声,映着阴风的尖锐的呼啸。
屋内鸦雀无声,似乎被暴风雪镇住了。
沈新站在窗前欣赏着难得一遇的暴风雪。
秦宁努力控制心中的不安,轻轻抓住沈新的衣角,低声问:“这是上天在发怒吗?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当然不是。”沈新掀起一小块窗角,弯腰向外看。
冷风和雪花霎时涌入,刺的秦宁一哆嗦。
沈新往前站了站,又把右手伸向窗外,雪花密密麻麻打在手上带来一阵麻意,“这属于一种瑰丽的自然景象,名为暴风雪,是不是很漂亮?”
古墨书一向嘴巴很会奉承,这时也只是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
果然煞神就是与常人不同。
二毛想了半天,一本正经地回复:“看上去有点吓人,但仔细看有点漂亮。”
三毛瘪了瘪嘴,抱住秦宁的大腿,“哥哥,我有点害怕,晚上能跟你们一起睡吗?”
没等秦宁说话,沈新头也不回地替秦宁回道:“主屋炕小,塞不进你俩。”
三毛直愣愣地盯着沈新,一脸控诉,“大哥,骗人。”
他又不是没进过主屋,主屋的炕比厢房的大了一半不止。
秦宁心虚似的眨了眨眼。
轮到他表现的时候了,古墨书自觉开口:“不然我和二毛三毛一起住吧,我自己住也有点害怕,这样我们三个刚好做个伴,而且每日还能省些碳火。”
沈新没回,先问了二毛和三毛:“你俩什么想法?”
炕上宽大,住三个孩子绰绰有余。
二毛和三毛对视一眼,答应下来,“我愿意。”
三毛又噔噔跑到古墨书面前,拍了拍小胸脯,“墨书哥不怕,我保护你。”
古墨书故作一脸感动,“好三毛。”
风雪太大,看不清路,怕几个孩子单独回去有危险,沈新把二毛和三毛抱进西厢房,又帮古墨书把铺盖拿进去。
他拿了一篓木炭,在西厢房的灶口点上,一切收拾妥当才回去洗漱睡觉。
这天夜里,村中突然发出一前一后发出两声巨响,微弱的哭喊声被雪夜掩盖,除了四邻没有任何人发现。
托秦宁的福,第二日沈新也知道了事情原委。
昨夜有两户人家的房子塌了,一处是死了的王麻子的房子,久不住人有老鼠蚂蚁糟蹋房子,又没人打扫积雪,房子坍塌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另一处是赵老汉家三间连着的草房,这家人偷懒好几天没清理屋顶上的积雪,房子也不太坚固,双重因素之下,房子也塌了。
赵老汉和他妻子住主屋,当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