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十二月三日,星期三。
楚京枝第一次用了空谷幽兰·薄雾的香水，喷在手腕颈间与发丝上。
乔念的这款香水是模仿的记忆中的香紫兰的香，因为记忆久远,成品与香紫兰的香味有些差别，但这香水总归是出自乔念的手，在乔念的精心调制下,有另一种仿佛清晨薄雾下的迷人的兰花香，与香紫兰本身的香味相比较,各有千秋。
其实楚京枝的鼻子远没有乔念的鼻子那么好使,她不太能闻得出来其中的细微差别,她觉得很像很像，当然也很香很香，喷完以后就把乔念叫来身边,让乔念闻她手腕。
“香不香？”楚京枝擡起手腕问。
乔念哪里敢说不香,她循着香味闻到楚京枝的颈，在她香颈里闻了又闻,低声笑着说：“香。”
楚京枝被闻得脖子发痒，笑着推开乔念：“少趁机占我便宜。”
乔念：“……”
她们俩如今的关系，她还算是在占便宜吗？
楚京枝指尖落在乔念鼻子上,轻轻点了点：“算啊。”
好像知道乔念在想什么一样，乔念垂眸笑,笑意更深了。
感情里最难得的事情之一，便是对方懂自己吧。
乔念和楚京枝吃了热腾腾的早餐后,驱车来了墓地。
十二月份了,天气冷,风也似刀，楚京枝穿乔念的保暖秋衣秋裤,还被婆婆要求穿上了雪地靴，但这个温度穿雪地靴其实还是有点夸张了，但楚京枝拗不过婆婆，只好听话。
两人又都穿上了厚长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和手套，楚京枝出门时快要迈不开腿，觉得穿得实在是有点多了，但在墓地停车场下了车后，楚京枝在冷风中走向墓碑的时候，就很庆幸还好听了婆婆的话，还是婆婆有先见之明。
“冷不冷？”乔念搂着楚京枝走。
楚京枝擡眼笑：“这要是还冷的话，我也太金贵了，不冷。”
乔念放了心，但还是搂着楚京枝，两个人依偎着，慢慢地，一级级地踩着台阶往上走。
乔念怕楚京枝觉得累，走一会儿便歇一歇。
两人终于到达乔念母亲们的墓碑前。
自家有花房，花都是现成的，也都是楚京枝选的。
楚京枝不大会配花，但她选的都是白色的花，怎么搭配都不会出问题，两束白花开得如雪般圣洁。
楚京枝将两束白花放到墓碑前，乔念将香子兰和楚楚动人开花的照片放到墓碑前，两人弯腰鞠躬。
乔兰和孟香两人合葬在同一处，同一个墓碑，刻字分别在墓碑的左右两侧，两人的照片在中间，并排挨在一块儿，像两个人正依偎在一块儿。
乔兰阿姨和乔锦小姨很像，乔锦小姨的面容更犀利一些，乔兰阿姨的面容则是更柔和一些。
孟香阿姨的面容则是更冷静一些，乔念偶尔格外冷静时，就和照片里的孟香阿姨有些像。
但此时照片里的乔兰阿姨和孟香阿姨的眉眼里都是笑意，笑得那么温柔，含着情意。
楚京枝看得眼睛微微发胀发酸，两位阿姨生前一定爱得也很热烈吧。
“我也想这样，”楚京枝看着两位阿姨的照片说，“改天我们去拍个情侣头像，死后我也靠着你，然后盯着你不让别的小鬼靠近你。”
乔念鼻子里的酸意被楚京枝给逗了回去：“瞎说。”
楚京枝看向乔念，幽幽问：“不行吗？”
乔念斩钉截铁：“行。”
楚京枝便笑了，双手挽着乔念的手臂，身体也紧贴着乔念，两人腕上的玉镯在衣服里面同时轻晃了一下，好似有很轻的响声飘向了模板。
楚京枝礼貌又坚定地看着两位阿姨，轻声说：“乔姨，孟姨，我是念念的女朋友，我叫楚京枝，我以后还会是念念的妻子，我比她大三岁，我的职业是医生，以后可以很好地照顾念念，念念不会再受任何病痛折磨，我很爱念念，有我陪着她，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会陪念念走过余生的漫长岁月，我和念念也会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像你们一样，相爱到岁月的尽头。”
乔念眼睛有些模糊，也有些发红。
她不想让妈妈和阿妈看到她哭，她擡眼向远处天空望去，过了数秒，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才望回母亲们：“妈妈，阿妈，我和枝枝会好好的，你们也好好的。”
楚京枝扑哧一笑：“你就说这么点啊？太少了。”
乔念有些窘迫：“……不太擅长。”
楚京枝眨眼：“可是你和小竹就说了不少。”
乔念尴尬：“……”这不一样。
有几个孩子能和家长说很多话的？
像楚京枝那样和双亲无话不谈的应该是占少数吧？
乔念确实不太擅长。
楚京枝不等乔念辩解，扭头就对两位阿姨告状：“阿姨们你们没事了就多来乔念梦里训训她，就是你们训她训少她了，她现在才经常这样无法无天的。”
乔念：“？”她哪里无法无天了？
楚京枝：“她之前还欺负过我，还把我打哭过，你们不信的话，你们来她梦里问问她。”
楚京枝胡说八道地告状，胡言乱语地招她们来，乔念听了几次想打断，最后索性不管了，笑着蹲下擦墓碑上的灰。
笑了一会儿，乔念才忽然发觉她从没在她们面前这样轻松过。
很多时候，她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以往在沉重的心情下，她哪里还能对双亲说些什么，只能说些“我很好，你们放心，你们也好好的”这样的话。
乔念笑着擡头，正看到楚京枝看她的笑盈盈的目光。
楚京枝俯身摸了一下乔念湿润的眼睛：“爱哭的小孩，以后再来，要多对她们笑笑，听到没有？”
听到了，乔念轻轻点头。
楚京枝又笑着摸了摸乔念的脸。
乔念缓缓移动目光，看回碑上的人，妈妈，阿妈，你们听到了吧，也看到了吧，女儿现在过得很好，有一个世界上最温柔最懂她的爱人。
从此以后她有爱人陪伴，她很幸福。
·
往日总是安安静静的湖畔别墅，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
楚甜花和温姿提着一堆像是见亲家的东西忽然来了，乔老太急得赶紧给乔锦打电话，说楚京枝两位母亲来了，乔锦正忙着，但硬是抽了空赶紧过来了，乔锦顺便给乔乐兹打了个电话说她医生姐姐来了，乔乐兹下午大课是心理健康课，她自认心理很健康，不需要上课，于是立即逃了课，急急忙忙地打车来了。
众人在花房里赏花聊天，乔老太和乔锦热情地招待着两位准亲家，这算是她们在俩孩子谈恋爱后头一回正式见面，热络中有些拘谨，拘谨中还有些亲切，显得热络有些生硬和奇怪，乔念陪着介绍兰花和介绍其他花，几人时不时地伸手指向花，又去近距离闻香，场面竟然像极了即将开展什么商业合作。
楚京枝没凑热闹，乐得看她们尴尴尬尬的样子，笑着坐一旁桌边吃水果打电话。
乔乐兹开门进来一眼看到了靠近门边的漂亮的医生姐姐，就笑着一屁股坐到了医生姐姐旁边。
但见医生姐姐在打电话，她急忙擡了屁股要回避，楚京枝笑着招手让乔乐兹坐下。
医生姐姐意思是她不用回避，乔乐兹就坐了回来，安安静静地低头吃水果，别说，水果还挺甜。
楚京枝打完电话，擡手推了一下乔乐兹脑门：“今天没课吗，怎么过来了？”
乔乐兹擡头，才看到医生姐姐打完电话了：“刚上的是心理健康课，我这心理健康着呢，不用上。”
乔乐兹咔嚓咔嚓嚼着甘蔗，吃得齁甜，再矜持地用纸巾挡脸吐出一口，擦擦嘴角继续吃：“得亏我妈给我打电话了，不然我又错过医生姐姐的这一个休息日了。”
楚京枝看得失笑，伸手给乔乐兹擦另一边嘴角说：“你怎么又鲁莽又矜持的，错过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怕什么，不想拿奖学金吗，不得每门课都最好拿最高分吗？”
乔乐兹不好意思地笑：“我家基因好像还行，我高中时候感觉不怎么费劲学就能拿高分，大学这些课程也是，好像都挺简单的。”
“哎哟，”楚京枝心里暗暗高兴了，那乔梦蝶以后岂不是也会这么聪明，惊喜地说，“这么厉害啊？”
乔乐兹不好意思地用甘蔗挡脸。
楚京枝笑得不行，但其实就算乔梦蝶以后不聪明也没关系，能吃能睡就行。
“跳伞好玩吗？”楚京枝托腮笑问。
乔乐兹来了精神，立即放下甘蔗激动说：“好玩！太刺激了！刚开始失重的时候，心跳很快，大脑一片空白，感觉像往深渊黑暗里面掉下去，但当教练打开伞后，开始飞翔的时候，哇！感受到世界了，新的世界！特别刺激，可以甩开一切烦恼！”
楚京枝笑着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乔乐兹的脸：“小乐兹很勇敢。”
父母离婚，小姑娘曾经应该很难受吧，好在母亲强大，给了她丰厚的物质基础。
乔乐兹怔怔地看着楚京枝，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明白，姐喜欢楚医生不仅仅是因为楚医生很美，还因为楚医生的敏锐与温柔。
勇敢，她也是用了一些时间，才寻到了这份勇敢。
她去北极旅行，她去尝试跳伞，是在挑战，也是在寻找着什么。
“姐姐你好温柔。”乔乐兹说。
楚京枝笑着刮了一下她鼻子：“有眼光，我也觉得我很温柔。”
两人便都笑了。
又笑聊了一会儿，乔乐兹忽然想起来问：“对了，医生姐姐，那两位漂亮阿姨是谁啊？看着像香港来的老板，是要收购我姐的花房吗？”
楚京枝：“？”
没人跟这孩子说目前什么情况吗？
楚京枝放下水果，按住这孩子肩膀，拨着这孩子脑袋，扭过去看：“仔细看，好好看。”
乔乐兹迷迷糊糊地仔细看，好好看，越看越睁大眼睛：“好像啊，我刚刚都没细看，就看衣服了，是你妈啊，医生姐姐？你和我姐谈恋爱啦？这是见家长啊？”
楚京枝直乐，手戳乔乐兹脑门：“听着像脏话，不然呢？”
乔乐兹赶忙站起来：“那我得去和阿姨们问好。”
楚京枝拦住她：“不用，等会儿就过来了，坐下再吃会儿。”
乔乐兹犹豫。
楚京枝命令：“坐下。”
乔乐兹立马乖乖坐下了。
“乖，”楚京枝笑着给乔乐兹递甘蔗，“继续吃。”
乔乐兹不好意思再咔嚓咔嚓吃了，又后知后觉震惊：“那你和我姐什么时候和好的啊，婆婆和我妈都知道吗？”
楚京枝剥着葡萄皮：“知道吧，和好有一阵子了。”
乔乐兹顿时满脑子发晕又生气，居然没人告诉她！天知道她有多少次想找医生姐姐分享她的大作！
她们乔家都是讲礼貌讲规矩的，她姐和医生姐姐如果是互相有好感的暧昧期，她们可以撮合可以开玩笑，但两人若是吵架闹别扭分手，她们就不能再用任何理由往前凑，得尊重人家，所以她这么久一直都忍着没找医生姐姐！
“不开心了？”楚京枝忙摸摸乔乐兹的脑袋：“其实我和你姐，满打满算也就和好了半个月，不生气，医生姐姐叫你姐补偿你，好不好？”
呜呜呜，乔乐兹又一次觉得医生姐姐好温柔啊，被温柔得好想嘤嘤嘤。
“我没有不开心，我就是，我就是，”一直着急想跟楚京枝分享大作呢，乔乐兹咻地掏出手机，擡头看一眼她妈，她妈没在看她，她兴致勃勃地点开自己的文档，分享大作给楚京枝，“嫂子你看，这些都是我写的，我都发给你啊，你有空看看，帮我批改批改。”
咻咻咻，全都发给楚京枝。
而楚京枝被乔乐兹的一句“嫂子”给叫红了脸，听到了手机的提示音，但手上都是葡萄汁，就没立即把手机拿出来，笑着点头：“好，好，一会儿我看看。”
那边几人过来了，准备去乔念的Skye工作室转转和调香，那边调香的机器和基调的香水更多些，这边的小二楼里面的少一些。
关于楚甜花和温姿要去调香这事，之前已经说过好几次了，这回终于可以过去调了。
乔念看乔乐兹来了，正要把乔乐兹介绍给两位阿姨认识，先看到楚京枝手上都是葡萄汁，脑子没反应过来做了什么，身体已经先动作，取了湿纸巾过来给楚京枝擦手，葡萄汁在指尖，流进了楚京枝的漂亮美甲里，乔念垂眸擦得仔细。
因为乔念的这一动作，众人顿时停下了所有的交谈，你瞅我我瞅你，都意味深长挑眉弄眼地互相使眼色。
楚京枝被乔念弄得红了脸，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擡手推乔念的脸，忍住了，缩着手指小声说：“行了。”
乔念这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红着脸抿了抿唇，快速擦好，把湿巾攥在手里，侧首看乔乐兹：“乐兹，过来认识一下。”
乔乐兹刚刚也看姐和医生姐姐的热闹呢，当下赶紧上了前。
乔乐兹站在乔念旁边，乔锦先出声介绍了：“亲家，这是……”
乔老太：“咳。”
俩孩子还没订婚呢，注意称呼！
提前说这个称呼，小心对方不高兴！
乔锦忙收了口，乔念意识到自己应该把求婚的事提上日程了，边接过话继续介绍：“楚阿姨，温阿姨，这是我小姨的女儿，我妹妹乔乐兹，今年刚读大一。”
楚京枝也跟着介绍，她笑看乔乐兹说：“乐兹，这两位是我妈妈和我阿妈，我妈妈是舞蹈老师，我阿妈也是位中医。”
乔乐兹和乔念长得像，但乔念不笑时清冷，笑时乖巧，乔乐兹则是不笑时就很乖巧，笑时就透出了机灵劲儿，立马过去嘴甜地说：“楚阿姨好，温阿姨好，我说医生姐姐怎么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呢，原来是因为两位阿姨就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呀！”
楚甜花顿时亮了眼，眉开眼笑地挽着小家伙的手说：“哎哟，是呀，嘴这么甜呢，小家伙，好可爱，以后多来阿姨家玩。”
温姿无端想起了楚京竹，浅笑：“你好，小朋友，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乔乐兹立即报上专业名：“我是学企业管理的，预计在国内上完本科，再去国外读研究生，回国以后要帮我妈和我姐打理公司。”
温姿颔首：“有目标，挺好。”
几人笑聊着，楚京枝看人很齐，就建了一个群，把这些家人都加了进去。
群里一共七个人，楚京枝灵机一动，取名为“每天都是花（7）”，又是花，又是谐音花期，楚京枝觉得自己这名取得特别好。
乔念在楚京枝身边看到楚京枝改的群昵称，立即夸夸群名可爱，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开。
乔锦听到笑声看过去，正看到俩孩子的眼神都要拉丝了，再挑眉看俩孩子的手腕，正好看到俩孩子戴着她送的金珍珠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