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象假象
有十余年的时间,莫子占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被安插在十方神宗里的魔物。
从前帝鸠和他讲,是自己将从血泉中唤醒的,这是天大的恩德,所以他得为它做各种各样的。
然而帝鸠将他骗作魔物的那十余年里,没能成功在他身上训出服从,反倒教会了他,身为魔该如何私心自用,该如何为了活命不择手段,该如何欺软怕硬,找着机会就去踩上位者一脚。
故而他没有信帝鸠的鬼话。
他并不觉得,这个对他各种折磨欺辱的存在,对他有哪怕一丁点的恩德。只觉得,为这样一个东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太痴傻不堪。
正是因为这点儿小肚鸡肠的心思,莫子占哪怕自觉是魔物,也从未正儿八经地替帝鸠做过什么事。
他不做事,总得有其他魔物做事吧。所以莫子占从前不止一次在想,十方神宗里是否还有其他魔物?
毕竟,这些个魔君总想颠覆仙门,总想邪魔当道,可不能光说不干,只靠着帝鸠来摆弄他们这些残生种吧。
直到现在才知晓,他所想的确实没错。
无霾作为魔君之一,不仅在十方神宗设伏了,且伏得要比帝鸠更早更深。
印证了这一点,莫子占不由一笑,同时心底又不由生出了些许疑惑与好奇。
他被帝鸠哄骗有许多关于阅历、境遇的原因,可就算是他这样,他也还是不大听话。
太蔟仙君明明一身矜傲,阅历、修为和地位应有尽有。神魂上的操控哪怕能短时间操控其行,却很难更改一人本心,又是什么让其能愿意与无霾同流,污浊自身呢?甚至还不惜将对他照料有加的顾相如一同拉入地狱。
心底盘旋着这样一个疑惑,莫子占睁眼,在看清眼前景象后,不由瞳孔一缩。
眼前的景象,竟是藏岁小筑。
不过……是百年前的藏岁小筑。
之所以会有这个判断,是因为他看见了模样仅有十来岁的温以凡。
当时的温以凡头发还是乌黑的,脸上倒是没有文有那白虎七星,倒是有块显眼的胎记。
少年的太蔟仙君还没有后来那般圆滑,许多心事在脸上藏不住。他样子看着有些闷闷不乐,好像是才遇见了什么沮丧事,往下走的步子很慢,且走走停停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追上来。
可直到他莫子占擦肩而过,他期许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莫子占主动选择进到这象里来的,所以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因被象左右,而忘记前因后果。
倒是温以凡自个,已经彻底沉浸在假象中,并没有认出他来,只狐疑道:“你是何人?我怎么从未在宗门里见过你?”
见莫子占沉默不答,温以凡兀自有了推断:“也是来求星玄仙尊收你为徒的?”
他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不用去了,去了也是白去,他说他无意收徒。辛苦上去只得一份羞辱,何必?”
莫子占不是不知道从前有不少人盼着求着成为许听澜的弟子,但他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有温以凡。他下意识开口:“太……你不是春来仙尊座下的弟子吗?还来星玄仙尊这?”
闻言,温以凡的双眼立即警惕地眯了起来:“你认识我?”
“自然是认识的。”
莫子占虽然对温以凡完全不感兴趣,但也还是有从代飞叠他们这些小辈口中听说,当年太蔟仙君也是盛名难当的全能天才。
虽不及莫子占在「阵方」、「术方」上钻研得那般深刻,但能像少年的星玄仙尊那样,每一方都能学得飞快,各种门道都有所涉猎,博闻强识,这才引得宗内弟子都会挤破脑袋去听他讲学。
莫子占没有正儿八经地听过太蔟仙君讲学,所以没办法给出个确切的评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肯定是一根寒毛都比不上许听澜。
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莫子占笑了笑,道:“您少年天才声名远扬,谁能不认识呢?”
温以凡显然被他的话所取悦到了,语气没有那么冷硬,别着脸沉声道:“鸟择良木而栖,我眼下还未正式拜师,有什么不可以来的。”
“哦?照您所言,春来仙尊实非良木咯?”莫子占状若直率道。
温以凡变了脸色:“我可没这么说!”
话是这么说,但莫子占看出来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温以凡打小自命不凡,当初成功被许家纳为书童,他就自作主张,改了生父替他取的土名字,和主家介绍说自己名字为“以凡”,望以凡人之躯体入圣。
事实上他也确实极具天资,被顾相如领着入了十方神宗以后,他成了日日能得人夸奖与艳羡的玄修翘楚,极其顺利地通过宗门大考,并让宗主起了收徒的心思。
然而他发现,他们的宗主春来仙尊,实际在修行上是个庸才,完全不及宗门里另一位仙尊。
所以,趁着正式的收徒仪式还没开始,他去找了星玄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