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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遭的环境一样,无霾的真身和莫子占以为的完全不同。
在他的印象里,四凶最原本的妖像应该都不大好看。
就拿其中的竺以来说,它虽然是一身皮毛如雪的白鹿,却天生残疾,要不是偷取了天柱的脸,模样很是吓人。
还有长空其实也不怎么好看。
它的真身是四大五粗的独角牛,连它自个都不喜欢自个这样,但同时它和灵宝集那猫妖掌柜一样,也不喜欢人身的样子,觉得自己要是化成人,一定是个憨样,于是化形的时候,非常固执地往第二妖身,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副小牛的模样。
至于顾相如,虽然莫子占没有见过,但他固执地认为肯定是不好看的。
所以莫子占怎么都想不到,一位已然魔化的妖主居然会拥有如此漂亮和完好的一张皮。被托举在莲心之中,甚至能让人隐隐感觉到一丝诡异的纯净。
要不是知道无霾做过的许多事情,真会让人以为这是属于瑞兽的皮毛。
应当是看懂了莫子占眼里疑惑,许听澜说道:“它是先换皮,再入魔的。”
但凡是莫子占见过的魔,其真身都是不好看的。
原因主要有两个。
其一,是因为魔本就以怨苦养分,嗜血而生。它们打自降世起,模样就和好看搭不上一点关系。同时,魔本身喜欢的模样与常人迥然不同,它们只喜欢那种对常人来说具有威慑与恐怖意味的形貌,像莫子占这种皮相,在魔的眼中,属于十分难看的。
其二,是本来长得好看的人或妖在堕魔后,全身的经脉扭变,骨骼会有一种并不美观却更强大的方式向外生长,皮肤也会因为魔气发生异变,渐渐长相就会和真魔一样。
显然无霾就是在身躯扭变前就褪下了自己的一身皮毛,目的一想便知,是因为它要假装成人。
无霾拥有朱厌所拥有的所有本事,天生自有伪作他人的能力。
作为交换,它和月狐一样,几乎不存在化形的可能,本体永远是这样一副满身白毛的猿猴样,谁都能一眼看出他是个妖物。
无霾只能想办法把自己的皮毛褪下,换上别的人皮,才能拥有所谓的人身。
只是它这么做,身上的血煞太重,必定是会引得修士们怀疑和围堵,故而它只能通过炼化人魂来为自己创造出一味药,来掩盖自己身上散不去的妖气。
如此一通操作下来,它游走在这世间几百年,也仅有许听澜识破过它的伪装。
但那是因为许听澜在接触到桑里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代嵊的禁咒。
许听澜很清楚自己的臭肺魄是被谁夺了去,稍一留心,自然不难察觉出桑里的真实身份。
步弦声虽然比莫子占他们站得要靠后几个身位,但这并不妨碍他看见莲心里的皮毛。
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下意识想往前走去,将这皮毛看清楚一些,却一下把莫子占擡手拦了路。
“别动,莲台下有阵法。”
如莫子占所言,莲台底下的砖面,仿照着根系的样式,用细小的水渠来划分出一个个小区域,区域之间又有许多点与线,步弦声尚且有些看不懂,但他和许听澜却一下反应了过来,那是一幅星图。
自上古便有以莲花拟作中天的习惯。中天之外,分列日月五星和北斗,再外是二十八宿,最外是十二个小圆圈,圈中绘黄道十二宫图像[1],呈现出此刻莲台下的景象。
步弦声听话地停住了步子,小声求问:“这有什么门道吗?”
“虽然摆出了中天,但此间列法,明显是以白虎七宿为尊。”莫子占打量着道。
“怎么又是白虎?”步弦声皱眉。
“只能是白虎。”莫子占应得很快,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
“西方白虎七星主属金,其中有一宿名为‘参水猿’,其方位居于白虎的前胸,是要害之处,”他脑袋挨着许听澜的胳膊,慢悠悠地解释道,“同样的,参宿本身由七颗星组成,其中中央三星,也就是主星参,在其下方有成三角分布的伐三星,跟主星一块,先经参,后至伐,参伐相合[1],伐三星亮时,可预示攻伐必胜;而晦暗时,则国贫军弱;芒角则三军躁动[2],动摇则祸乱不已也。”
“也是因为有参宿在,白虎在四象之中本就是主杀伐与兵戈的。”
“我记得记载里,朱厌就生于西方山石之地,是白首金相,之所以会被列为四凶之一,也是因为引起了诸多战祸……听着感觉这参宿未免与朱厌有点太过相合了吧?”步弦声犹豫道。
他也不敢说得太过明显,毕竟星宿虽是天地所养,为众生所观所用,并非是什么拥有灵智会记仇的神明,但怎么说也是天上挂着的正星,他眼前的莫子占施术还要向其借力,他实在不敢如此不敬地随便将其和妖魔联系在一起。
“但参星所应的并非朱厌,而是白虎上神实沈[3],”莫子占一脸调侃意道,“只不过实沈据传早就陨落了,如今他的神位空缺,只要能飞升抑或者获得足够与之相当的神格,自然可以随时替上。”
“有这样一位本就拥有供奉和信仰的神位空缺出来,且与自己相性如此贴合,是它的唯一可以借力的所在,这怎么能叫无霾不心动呢?”
只不过无霾的真身早已因为无数的杀戮而堕入魔道,想以真身来化神,完全是不可能的。
它只好另寻他法,所以他分魂去蛊惑温以凡,让这位太蔟仙君为它制作那器傀,好让自己能够彻底脱离那已然腐化的妖胎。
只是光有个能用的壳子还不够,远远不够。
“虽说是心动了,可是吧,明显那修行的苦无霾是一点都不想吃,毕竟那是一条要走很长时间的路,遥遥无期,世上多少修士和妖类终其一生去费力求索,都没能得到个像样的结果来。这如何能让无霾受得了。”
既然不想修,那就另辟蹊径,这是这些人最常见的伎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