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位里,女人拖着女孩,一路深入漆黑寂静的长廊,所过之处,所有手工作品、模型和摆件都变成了各式奖杯,张贴的所有书法、作文、手工报、照片都变成了成绩榜单,手法和幼儿园外墙的楼道广告有异曲同工之妙。
每扇门都变成任课老师的巨型相框,框前放金炉,女人将钱放进香炉里,用香点燃,虔诚合十双手拜了拜,音乐厅的门就开了。
这回钢琴在舞台上,女人将蒲逢春拉到钢琴椅,蒲逢春擡头,吓了一跳——整面墙的管风琴变成一张同等大小的钢琴十级证书。
女人就坐在她旁边,平铺直叙:“该练琴了。”
薛潮再走扶梯,随机到的每层楼与蒲逢春所在的楼层一模一样,机位里响起蒲逢春弹的曲子,有些段落耳熟能详,但他叫不出名字,每层音乐厅响起相同的琴声,但却稍微比蒲逢春弹得慢一些,像有延迟,也更清晰,甚至可以用“洪亮”形容,像扩出来的音质。
所在楼层的音乐厅推不开,他拿出蒲逢春书包里顺的零花钱,烧了张旧迹斑斑的纸币,推开门,空无一人,台上台下堆满钢琴,一齐凭空弹着蒲逢春正在弹奏的乐段。
相同的乐声四面八方,灌进整栋楼。
薛潮却担心另一件事,广播站和音乐厅不在同一个楼层,如果每层都变成音乐厅那层,广播站在哪?
按照第一个单元的经验,故事进行到一定程度会异变,整个校园随之崩坏,像揭开遮羞布,露出真实本态,之后的任务就是赶紧回到初始点(广播站),刷新下一个单元。
他必须在校园完全异化前找到广播站。
蒲逢春特意用力弹,趁着母亲不注意,假装椅子不稳,猛地撞在钢琴,又弄倒钢琴椅,造出巨大噪音,但薛潮没有听到哪怕一点回音。
“【蒲逢春】还没来,看来不好找,哥只能先解开钢琴扶梯的‘密码’了,肯定有对应吧?”
“【蒲逢春】但楼数这么多,密码肯定复杂,费脑子又费时间,校园早崩没了。”
“【蒲逢春】如果是蒲逢春在外面还好办,哥看起来完全不懂音乐啊。”
“【蒲逢春】哥不按套路出牌,说不定不走扶梯,直接从打通的中心‘走钢丝’呢?”
“【蒲逢春】排楼上,哥在商店买了‘太阳花根茎’。”
根茎的确要用,但薛潮的选择翻出走廊尽头的窗户。
楼中心打通的回廊无限拔高,但每层走廊尽头的窗户外,离地都是二楼的距离,也就是无论楼中有几层,在楼外,培训中心还是四层。
以防是幻觉陷阱,他还是绑着根茎顺下去,成功落地。
艺术楼从外看完全正常,只有门外多出一个掉漆的红邮箱。
薛潮拿出剩下的白玫瑰耳环,转出尾部的细剪,是一把细尖的钥匙,他猜蒲逢春不知道,耳环应该早就被对手锁定,进入校园后她就没碰过了,等着坑他,反而错过角色的线索。
插进锁扣一转,打开后涌出一股血水,里面斜斜卡着一颗假人头颅。
薛潮等血水流尽,拽出假人头,摇了摇沙沙作响,手伸进脖颈,掏出一打纸。
大多都是信封,全部有开过、看过的痕迹,字迹很熟悉,第一单元末尾出现在折纸上的字迹,落款是一朵太阳花,另一个字迹非常端正漂亮,落款是“蒲逢春”。
两人互为笔友,信件多是日常分享,“太阳花”经常打工,年纪轻但见识多,经常分享各种趣事和新鲜物,三教九流似乎都懂一些,蒲逢春就比较中规中矩,一般是校园琐事和学业生活,偶尔会推荐几本书。
薛潮全部看完,对两人的形象有数了,一个父母早逝、生活拮据,但乐观向上、勤工俭学的阳光少年,和一个家教严格、从早学到晚、常年第一的学霸乖乖女。
认识的契机是“蒲逢春”因为母亲临时有事,独自给住院的朋友送水果,但弄不懂流程,在医院迷路了,正巧碰到照顾奶奶的“太阳花”,少年热心帮忙。
两人都没有手机,江冥是买不起,蒲逢春是家长不让,就提议书信往来,也有小孩觉得写信很有格调的中二原因,一来二去就熟了,可以互通烦恼。
对于彼此的生活,既同情又向往,借着一点书信,窥视自己永远得不到的另一种人生,成了不错的朋友。
长大后的“江冥”和“蒲逢春”。
不同单元的主角果然有瓜葛,以信里的时间,那时候已经上中学了。
除了信件,还有一张高中生物竞赛宣传单、一张小学的成绩单,奇怪的是前者很旧,后者却崭新,像刚出的成绩单,语数外都在95分以上,排名第五,旁边是上次的排名,是第一名。
成绩单满是褶皱,像被人团过。
怪不得小姑娘一下子“失去”那么多天赋,原来是成绩下滑了。
薛潮把尊贵的假人头颅放在邮箱上,最后向里看一眼,以免错漏,就见邮箱内五面贴满蒲逢春的大头照,五官拧乱,像用修图软件的“模糊”画了一笔。
他捧住邮箱摇晃,果然听到乱响,伸手扯下最内侧的大头照,夹层里掉下一封信。
“江冥”寄给“蒲逢春”的信,但和之前的信不同,没开过封,日期却比其他所有信更晚。
展开,红笔写满“救命”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