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你需要什么,我就会做些什么。”
“纠正一下,妫越州不是身有‘慊疑’,”棠明听她将话一派说完,才出声道,“她的共和党身份已经板上钉钉。”
“所以有慊疑的是我?”姚奉安冷着脸说,“你们没有证据,要搞‘连坐’?我提醒你们一句,民国新修订的宪律里早没有这样的法令了!”
棠明的神态凝重,只是说:“为顺利逮捕逆贼,请姚老师暂时配合。”
姚奉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已对棠明感到无话可说。她转过身,打量着这牢里的环境,最终说:“你们要关我多久?等到越州来救?”
棠明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去,却不忘叮嘱留下的督查使并狱卒不可松懈却也不可怠慢。现在没有证据能表明姚奉安是共和党,她的家里干净得很——早在妫越州越狱后,她们便有过搜检。无论是为了执法公正还是棠明自己的原则,她都不会让姚奉安受到苛待。
——原则?
棠明想到这个,许是此时再度步入大理院监牢的缘故,竟再度回忆起了和妫越州最后一次对话。她微微闭了下眼睛,又想到了陛下。
陛下在发布这道旨意时,棠明是不赞同的。没有证据就随意抓捕实在不妥,不说有碍执法公正,且容易被尚且不知真心假意的魏央那边再捉住把柄,就说那群以先璐王为首的皇亲若是知道了妫越州的亲属被捕,恐怕迫不及待就会牵连她出气。
可棠明还没将话说完,就被郑朔厉声打断,斥责她“恐怕是对妫越州心有偏向”“心慈手软”。棠明没有说话。倒是那时从她们语焉不详的交流中推断出什么的魏央破天荒地替她说了话。
结束时,魏央还特地拦住了她,轻声问:“棠署长现在这是怎么了?也要学那些情义之辈行事了?”
——这话里的“情义之辈”,恐怕是和当日她回敬棠明的那句“无情无义”相对应。听起来满是嘲讽的意味。
棠明没理会她话中的试探,沉声骂句“滚”就撞开她走了。可她的心中却也并非平静无波,她想到妫越州的那番话。初初听到时石破天惊,勉强可以说成“痴人说梦”,可夜中难眠之时偶然思量,倒是觉得并非全无道理。
她是女人,又不像魏央那样的狼心狗肺,岂能见到另一个女人平白吃苦而毫无触动?
所以她在大理院留下了不少的督查使,除了要多加人手的缘故,也是考虑到姚奉安由女子看守更为适宜,更何况还能挡住皇亲一派插手。当初妫越州能差点勒死世子徐正明,姚奉安却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
棠明和姚奉安是因为妫越州而相识,她与姚奉安接触不多,但一向对她印象很好,文人教师,彬彬有礼——绝不是装模作样能学出来的气度。现在也是因为妫越州的缘故,将她捉进了牢里,棠明也不愿意让她受到无辜的苛待。
——只是妫越州这个混账东西!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第二日,署里来报似乎发现了共和党的踪迹,棠明急着去查清真伪。不料刚到了她的位置上还没坐稳,皇宫中却来了消息。
昨天表态尚且模糊的魏央同意了两党化干戈为玉帛,并特地向皇帝上书,愿为此设宴邀请旧党的核心人物洽谈合作共赢、围剿共和党一事。
*
“时间就在近两日,”魏央这样向妫越州交代,“看你的安排。”
妫越州穿好衣物正准备出门,听见魏央到书房特意说明的这一句,她也未做迟疑,回答说:“明晚。”
“我知道了,”魏央站在门口看着她,“还有一件事。我已经让克谨带人到了大理院附近,如果你想救姚女士,她们也是助力。而且,棠明一向以皇帝马首是瞻,既然现在两党关系急待缓和,着人向那里递个消息也不是难事。”
妫越州瞧了她一眼。
魏央便坦然任她打量,最终她叹了口气说:“昨晚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妫越州挑眉,问:“所以现在?”
“现在我只想确认一件事,”魏央说,“你其实可以杀了我,对吗?”
妫越州微微眯起眼睛并未做声,魏央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只是发现自己之前陷入了一种错觉,好像我还有一些选择的机会。可你一向是既聪明又心狠的孩子,自然不会容下我的犹疑,你只是给了我这么个错觉,”她沉吟着说,“就像你之前提到的‘一开始的打算’,那似乎还是个更省心的选择,但你没有。”
魏央在冷静下来后发现了这一点。除了对于现实利益的考量,并未选择其它暴烈方案的一点原因,或许还有妫越州或者她们的“心软”。在一开始,魏央忽略了这个方面。一直到昨晚,当妫越州对于姚奉安的关心展露在她的面前时,魏央观察着她面上那些被压在眼角眉梢下的焦灼,毫不作伪。不知怎么的,魏央倒联想到了自己身上。她回想着妫越州从前的行事作风,当她还在督查署,对待内阁完全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四个字,后来对待段礼,开起枪来也是毫不手软。可是对于自己,她的作为倒显得“宽纵”了。
不说之前,就说假如在西鹤楼与璐王会面的是前政宰卫闵,魏央百分之百肯定妫越州不会留下半个活口。
她和妫越州是有些过往,不过在对方看来那必定是不讨喜的。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魏央想到了当日在西鹤楼见到的共和党、以及之前巡捕房中的资料,辗转反侧的她灵光乍现,豁然开朗:
——因为我和她、和她们一样都是女人。
她简直要因为这个猜想而浑身战栗,在四肢百骸中流淌的血液也几乎为此沸腾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