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早之前,团队的成员基本上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这次跟我过来,我给大家涨了大概50%的薪资。”时青坐下钢琴前方,挽起自己的衬衫袖口。
“想听什么?”他打开了钢琴沉沉的键盖,顺手弹了几个琶音,余音回荡在琴房。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黑色高领毛衣裹着他清瘦的肩胛。
“都行。”
他擡眸问道:“《秋》?”
“除了这首,都行。”
她可不想听他写给那汲汲无终初恋的歌。
“为什么就是不想听这首?”
哪有为什么,不想听就是不想听。
“可是我就想唱这首。”他的声音带着力度。
邱拾穗在想,这个人是不是习惯于跟她唱反调,给她找不痛快?
时青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为你笨拙弹唱的慌张旋律
你停下驻足只看那一眼
拉长让我狼狈的倾盆大雨天。”
即使邱拾穗不想承认,但是这首歌确实好听,旋律悦耳又上头,歌词真挚又恳切。
她想起什么,站起来走到钢琴的跟前,问他:“这首歌你的粉丝们都在求正式的音源,你为什么一直迟迟不发表?你不想把版权留在星海吗?”
时青琥珀色的眼睛一直在凝视着她,眼神赤裸。
“因为这首歌还有下半段一直都没有唱过。”
“下半首?”
“你想听吗?”
“好。”
婉转琴音再次响起,伴着他好听的、低沉的嗓音。
他唱歌时的音质和他说话时候很不一样,是两种风格。
“白裙掠过我荒芜的视线
蒙马特高地的风响彻黄昏屋檐
你厚重心事是匿于琥珀的碟
孤傲的脸拼凑出口袋中半阙诗篇
当梧桐叶落满第九个季节
才惊觉我仍困于与你相遇的起点
知道吗这首为你写的歌
将想念日复一日穿越时间
下一站我能否再遇见你一遍
和你说,你是抛物线永恒的终点”
他唱歌的时候一直直勾勾地望着邱拾穗,而邱拾穗倚在琴边,一动都不敢动。
从这个角度,邱拾穗甚至都能看到琴槌猛烈地砸在琴弦上的动静,那上上下下的动作似乎同时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砸出了一丝一缕其他的想法。
时青问她:“好听吗?”
她想问的问题,有很多。
譬如,写给谁的?
为什么要写下半首?
为什么这首歌的下半首一直没唱过?
还没有等邱拾穗问出口,时青口袋里的电话铃声突如其来地响了起来。
他接起,然后“嗯……嗯……”了几下。
挂掉电话之后,时青的眼睛带着笑意,他起身和邱拾穗说:“我送你回家吧,我等会有点工作。”
“你才刚成立工作室就接洽上工作了吗?”
“我送你回去。”
“没事,我找小秦送我就好了。”
邱拾穗回到了家里,她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惴惴不安。
可能是和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有关,暴风雨前的时刻,整个体感都是黏糊糊的。
天气不好,今天的图书馆学习计划只好作罢。
她赶紧关紧了窗子,打开了屋内的新风系统。
时青这一趟去的够久的,上午去的,将近傍晚了还没有回来。
她没看一会书,就心神不宁的,脑子里东西很多,一会是仍在盘旋的旋律,一会是网上热闹的、离谱的传闻。
混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娱乐新闻的喧哗,在邱拾穗耳蜗里炸成蒙太奇般的轰鸣。
她手中的中性笔掉落在地板,颤抖地抓起遥控器,电视机里显示着音量条不断增加。
电视里娱乐频道放出了温川刚刚悄悄上传的电影删减片段内容,内容是有好些个片段构成。
其中篇幅最长的片段是好多个月前时青和邱拾穗在校园广播台时的对话内容,当时被温川悉数记录下。
从时青母亲不幸去世、到发现时闻林婚内出轨,作为父亲责任尽失,再到时闻林完全断掉了和时青的联系。
晃动的镜头语言和几乎绝望的语气将时青内心挣扎、煎熬的处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以外,邱拾穗还在社交媒体上还刷到了他工作室新发布的律师函。
原来他刚刚是去找温川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澄清,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
把自己模糊的伤疤揭开,一览无余地、清晰地展示给所有人。
互联网上冲浪的人们都纷纷受到了震撼。
大家都没有想到这部电影如此写实,完全是纪录片的程度。
同时舆论反转,大家开始纷纷心疼时青的遭遇,开始痛斥时闻林的作为。
新风系统的嗡鸣戛然而止,邱拾穗放下了手里的手机,内心酸涩无比。
邱拾穗将时青的电话拨打了好几遍。
冰凉的嘟声从听筒里不断传来,无人接听。
窗外响起沙沙的雨声,今年季节更叠的雨季真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