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引脚步匆匆,这里没有他认识的,更不会有人来特意为他停下脚步说一句过年好。
医院已经催了半个月了,再不缴费就说不过去了。
他闷头往前走,不理会街上的热闹和空中炸开的鞭炮响。
主干道上浇筑了水泥,两边都是光秃的白杨树,于凡走到一半突然就忘了从哪个街巷拐弯,刚问过热心老大爷走上主干道就见远处迎面走过来的身影。
低着头,脖子和下巴都扎进衣领里。
于凡一眼就认出那个身影就是江引。
“江引,过年好——”耳边突然响起这声,江引愣了下,随即好笑的在心底嘲了一声,都出现幻听了。
真出息。
心里那样想,但还是擡起了头,然后脚步就停住了。
不是幻听。
奶黄色的团子正笑得灿烂,朝他挥手,毫不犹豫地朝他跑过来。
她没扎马尾辫,散着的头发被毛线帽压下垂在肩上,毛绒绒的耳罩随着她上下起伏的动作晃动,手里的相机也一晃一晃的。
雪还在下,并没有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而停下。
天地被雪覆盖,寂静无色,只剩下无边的白。
原本缓慢跳动的心随着她的跑动而变得剧烈,现在的心跳频率绝对超过了一百二,可能已经过了一百五。
江引不知道,只觉得于凡出现的是那样的时宜。
寒假过半,他细数已经一个礼拜多没见过于凡了。
当于凡出现时,江引才惊觉自己原来这么想见她。
很想很想。
唇齿蠕动,还没等江引开口问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于凡小口喘着气,眼睛亮的跟星星一样,带着乍然惊喜的愉悦大声笑着说:“江引,生日快乐!”
她笑弯了眼睛,江引收紧了双手。
生日快乐,很常见的一句话,放在他身上真是好久不见了。
有多久没人对他说过了?
忘了,他妈妈没了之后就没有了。
接踵而至的是各种不好的消息,江引已经把这一天淡忘了。
他出生在大年三十那天,除夕夜,本应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但现在确是忙于奔波医院,为了生计和躲债而变得不幸的一天。
这一天总是很忙,江又笙住院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沉的睡眠中,而且常年服药使她的记忆会产生间断和遗忘,江武忙着筹钱缴费,江引在这天倒是不用打工,但看着家中窘迫的景象,也绝不能淡定快乐地说:“今天是我生日。”
听着于凡的那句生日快乐,江引涩然地想:真是久违的一句话。
江引别扭撇开头,用手遮挡镜头,“我生日已经过去一天了。”
“没关系呀,迟来的祝福也是祝福啊!”于凡摇头晃脑笑着说:“今年的祝福迟到了,以后的祝福我保证不迟到。”
江引耳朵是红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么,笑意清浅:“谢谢。”
“你怎么不看我啊?”
“镜头。”江引总是不习惯面对镜头,每次一拍到他就会下意识躲闪。
“我没开啊?”于凡懵了下,看着正在运行d机子,“我刚才没开,可能是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嘿,正好是视频模式,就是有点糊,还挺有纪念意义正好拍下来了。”
于凡调出视频给他看,视角太晃,两个人都拍成虚影了,直到于凡站好画面才清晰下来。
“你干嘛去?”
“回家一趟,有点事。”
一听这话,于凡也不耽误他:“走呗,正好离得近,我跟你走一段,我也回家。”
一路上,于凡就没个好好走路的时候,一会儿用手接接雪花,一会儿跑到江引面前背着走路和他说话。
“寒假作业你写了吗?”
“写了。”
于凡震惊,“都写完了?!”
“嗯,最近在做你给的套卷,很有意思的题型。”
“我还打算快开学照着答案抄抄得了。”
江引和于凡并行,他说:“越拖越晚,越拖越想拖,早点写完,早点轻松。”
“无所谓了,大不了开学我加入孙悦他们。”
“一块站在外面,趴在墙上补吗?”
于凡啊了一声,“还能这样?”
“嗯,咱们老班就喜欢这样干。”江引淡淡道:“去年孙悦、刘明生他们在外面补了两天半,下课被围观,可是脸红了好几天呢。”
于凡想了下那个画面,“还是算了吧,我过两天就开始写。”
街巷转角,于凡的身影越来越远,江引绕路去自家后门,没开锁,直接从墙边跳进去。
拿完钱跳出去时还在墙角往前门望了眼,果然蹲坐着两个人。
眼熟,来来回回就是那两个人,这两年陆陆续续还了点他们还算是客气,前两年直接砸了门锁闯进去住起来了,直到大年初五才回去。
她姐也被气晕了,送到医院差点没缓过劲来。
江引痛恨、疲累,现在心里已经激不起什么情绪了,毕竟是他们欠了钱,能躲就躲吧。
他收回视线,轻手轻脚跳下墙头,赶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