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永远无法释怀。
长时间无人的教室靠窗最后一排,倏然拉远的距离,对面不识的陌生,若有似无,伴着禁忌的悸动,还有黄昏时分的血色。
她作为旁观者,都通通无法释怀。
何况裴时璟。
“不好意思,我想出去一下。”阮嘉梨站起来,声音轻轻,却坚定地打断了这场热火朝天的讨论。
姜小栀第一个站起来给她让路,一脚将旁边男生大张开的腿踹得合拢。
“腿张这么开要死是不是?”
“哎哟,错了错了……”
阮嘉梨拿上手机,推开包厢门,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借着一丝打开的窗缝,让新鲜空气涌进肺里,得以喘息。
手机里有两条工作消息,不是裴时璟。
他的对话框只停留在二十分钟前,他问她地址的那句。
她一时没回,他竟然也没有再问。
……有点奇怪。
“你……”
身后倏然传来声响,阮嘉梨回头看。
姜小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她出来,靠在边上的墙壁上,一下一下地玩着打火机,顿了几秒,接着轻声问。
“跟裴时璟在一起了?”
“……”
空气安静几秒。
沉默片刻后,阮嘉梨抿着唇,轻轻“嗯”了声。
窗缝吝啬地吹来一丝夜晚冷风,吹来几分清醒。
走廊沿途的包厢音量声很大,不乏鬼哭狼嚎,两个人之间却异样的安静。
阮嘉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高中几经辗转,又被裴时璟的事情所困,其实没交到什么好朋友。
如果要说谁最了解她的话,其实左不过一个姜小栀。
旁人都以为她大大咧咧,常年混迹在男孩子堆里,动辄撸袖子揍人,或者蹬腿踹人两脚,跟青春期的男生一样没头没脑。
其实只有阮嘉梨知道,不是的。
她只是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虎头虎脑。
其实心思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姜小栀看得很清楚的。
尤其是关于她和裴时璟。
走廊隔壁两侧的包厢,音乐停停响响,彼此交错,愈发衬得两个人之间安静而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小栀才蓦然笑了声。
她将打火机揣进裤兜里,顿了几秒,擡眼看她,有几分玩笑的意味。
“现在不骗我了?”
“……”
从前她去找裴时璟,都要编好些谎话来搪塞旁人。
只是那时她没想到,这些借口太拙劣,被骗的人全都知道。
“我……”
阮嘉梨有点尴尬,摸了摸头,声音细小,“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姜小栀摆了摆手,“本来你就不需要跟我交代。”
“只是……”
话到这里,她顿了几秒,双手插兜,靠在走廊墙上,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和他在一起。”
阮嘉梨顿了一秒。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
少年人的恋爱能有多靠谱。
青春期,荷尔蒙,激素,还有新鲜感作祟。
十几岁的年纪,看什么都新鲜,看小说漫画能够通宵,看偶像剧能咧开嘴角不眨眼,连薯片都忘了咀嚼。
哪里能有真的天长地久呢。
何况是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安静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蔓延,任窗边的夜风吹散最后一丝不清明,吹开最后一层可以借以装傻的面具。
阮嘉梨抿着唇,也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许久之后,她才低声道。
“我也没想到。”
这句话后,姜小栀的手轻轻动了动,捏着打火机,缓缓擡头,看了她一眼。
阮嘉梨像是没察觉到,顿了顿,而后继续道。
“但我舍不得。”
——我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会和他在一起。
但我舍不得让他一个人。
为此,多一点曲折,也没关系。
……
至此,彻底的寂静才在走廊尽头漫开。
两侧包厢的音乐声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被过滤掉了,只剩下逐渐变慢,变缓的心跳声。
好一个,舍不得。
千言万语,所有的曲折,全都化为一句,
“舍不得”。
爱是常觉亏欠。
舍不得他吃苦,舍不得他受累,舍不得他走歧路,舍不得他难过。
人对人最高级别的爱,大概就是一句“舍不得。”
“行了。”
姜小栀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将打火机松开,扔进兜里,双手插兜,要往回走。
“说完了就回去吧。楼下的车再不走,要被人投诉了。”
许多年没见,姜小栀好像长高了一点,肩膀比从前更加宽阔,走在窄窄的、昏暗的走廊上,也是大刀阔斧,大步流星。
像从前一样。
阮嘉梨望着她的背影,还想说什么,大脑却迟缓地反应了一会儿。
……车?
她刚刚说,什么车?
阮嘉梨顿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偏头去望。
玻璃朦胧,映出楼下人倚在车旁的身影。
西装未褪,裤筒笔挺,长腿微微叠住,单手插兜,靠在车旁。
视线落下的瞬间,裴时璟也恰好擡头。
瞳孔漆黑,五官分明,略一挑眉,看着她,意思是“还不下来?”
阮嘉梨心跳漏了一拍,继而像热气球一样膨胀,升空,感到一种难言的饱胀感。她快速收拾好东西,抓起手机,就往楼下飞奔。
漂泊止于爱人的相逢。
音乐声在耳边流逝,灯红酒绿抛在身后,苦难蹉跎都扔在转角,消失不见。
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