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切回主页，当作没看见。
最后一条信息，是孟延年给她发的。
【延年】：到家了吗？
他发这条信息时江蝉月已经睡着了，没有及时回复，现在看见了之后，干脆拨了个电话回去报平安。
电话响了好一会都没人接，似乎那头的人正在忙。
正当江蝉月以为他不会接时，电话接通，孟延年嗓音有些喑哑，话筒在江蝉月耳边轻微震颤，带起一阵酥麻感，仿佛孟延年此时不是在国外，而是在她耳边呢喃。
“喂？到家了？”
江蝉月把手机拿远了点：“嗯，到家了，谢谢小叔关心。”
她听着孟延年与平时不同的嗓音，试探道：“小叔，你这会该不会在床上吧？”
电话那头的人语调不似平常那般沉稳，轻轻地嗯了一声，语尾微扬，还能听见他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听得她耳朵发烫。
她赶紧道歉：“抱歉抱歉小叔我不知道你在办正事我现在就挂了您继续……”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随后便是一阵被褥与衣料摩擦的声响，窸窸簌簌，听得江蝉月警铃大作，赶紧道：“停停停停停小叔我先把电话挂了你再动，我不想听直播——”
孟延年似是忍无可忍：“江蝉月，现在我这边是凌晨三点。”
江蝉月：“凌晨三点还在忙啊小叔你注意身体……”
“我说我在睡觉。”
“一个人？”
“不然呢？”
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孟延年的声音恢复正常，江蝉月听见他好像从床上坐起了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她能听见吞咽的声音和杯子轻放在桌子上发出的磕碰声。
江蝉月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哈哈了两声道：“抱歉啊小叔你看这事闹的……我忘了国内外有时差了……”
孟延年语气如常，似乎并不介意，轻轻掀篇：“没关系，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吧……那小子有去招惹你吗？”
江蝉月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小子”应该指的是孟嘉贤，想了想道：“我觉得我跟他之间有些误会，我会努力跟他说清的。”
孟延年沉默了一会才道：“嗯，他要是欺负你了就跟我说。”
两人陷入了沉默，江蝉月等了一会没等到他讲话，努力找话题客套：“内个，我爸说让我得好好感谢你的照顾，过年的时候让我去给你拜年。”
万里之外，昏暗的房间内，孟延年并不如他的声音般淡定冷静。
睡衣的领口被他扯出了褶皱，隐约可见锁骨上流下蜿蜒的汗迹，他眉头紧锁，胸腔起伏，似乎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听见她的声音，剧烈跳动的心脏莫名平静了些许，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神色已回到往日的波澜不惊。
“不必了，”江蝉月听见他淡淡拒绝道，“我过年不会回燕城。”
江蝉月也没指望他同意，点点头，随口道：“好的小叔，那我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嘟——电话被挂断，孟延年保持着握着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顿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放下。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一点亮起来的意思，孟延年却没有了睡意，撑起身子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
他驱动轮椅到了药柜边，从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药瓶中拿出几个小瓶子，倒出药丸就着凉水吞下。
他不太确定自己是被噩梦惊醒的还是被江蝉月的电话吵醒的。
只记得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折磨他多年的梦魇不断地将他的意识拉入混沌，幼时的病痛与风雪、车祸尖锐的巨响、猩红斑驳的血色……
模模糊糊中，有女孩轻声哼唱的声音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延年哥哥，今天是你的生日，他们怎么不给你买生日蛋糕啊？”
“他们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我会给你买生日蛋糕。”
“然后你把蛋糕砸在他们的脸上，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啦~”
梦中的小女孩跋扈而张扬，面容已经模糊，娇纵难惹的语气还刻在他脑海里。
半梦半醒中，梦中女孩的声音与耳边飘来的女孩歌声重合，把他拖出噩梦的沼泽，他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人显示：江蝉月。
梦里梦外都是这个人将他带离那片恐怖的黑暗。
孟延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江蝉月挂断电话，又收到几条燕城朋友发来的信息，基本上都是邀请她出去玩的，不是吃饭就是画展珠宝展。
验证消息也多了两条，点进去一看，还是那两个小学鸡。
【超气人女明星】：给你五百块，加我，不许加他。
【AAA燕城霸总】：给你五块，加我，不许加她。
江蝉月不理解：“为什么霸总给的还没有女主多？”
日百人检测一番：【据我探查，孟嘉贤目前名下银行卡都被冻结，女主一天只给五百块零花钱】
【他有五百块竟然只给你花五块，额娘，这人不能处！】
江蝉月同意了岑涟语的好友申请，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跟这对情侣撇清关系。
【德国落榜美术生】：你好，岑小姐。
【超气人女明星】：抱歉，昨天的事是我不对，给你带来了困扰，还让你陷入流言蜚语之中。
江蝉月有点不明白：“什么流言蜚语？”
日百人全网搜索了一下，调出几条热搜：【额娘！不好了！网上都在说女主是小三插足你与孟氏继承人的感情，还有你回国之后怒扇这对狗男女的视频！】
原书中，白月光回国后的剧情走向也正是这样，白月光散播了她与孟嘉贤的婚约，暗示岑涟语是小三企图上位，岑涟语的事业一度跌入谷底，连新剧《她似嫩蝶》的机会也被中途通知取消了。
事实上她跟孟嘉贤的婚约只是口头上的，在她的记忆中，十八岁那年孟嘉贤的母亲有意让她跟孟嘉贤订婚，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了，江蝉月出国，此后这份婚约基本上可以算是名存实亡了。
只是不管怎么说，陷入流言蜚语的应该都不是她，现在处于风口浪尖的应该是岑涟语。
【德国落榜美术生】：你不用试探我的态度。
【德国落榜美术生】：我这次回国不是为了掺和你跟孟嘉贤的感情，我对他没意思，对你也没什么看法，只要不把我扯进你们的恩怨纠纷里，你俩怎么谈我都无所谓。
屏幕那头，岑涟语对着江蝉月的一大段话微微发愣。
她的助理突然捧着手机惊喜地冲过来，道：“岑姐！你快看微博！那位江小姐帮你澄清了！”
岑涟语赶忙接过手机，看向新出现的那条热搜。
【唯见江心秋月白】：大家好，我是热搜事件中的“归国白月光”本人，在此澄清一下，我与孟嘉贤先生@孟氏集团·混的孟只是幼时玩伴的关系，没有什么婚约，岑小姐并未插足任何人的感情，请停止传播谣言，我不想成为任何一对情侣py的一环，否则我将让你们知道我家公司的法务部为什么是工资最高的:）
岑涟语显然没有想到江蝉月竟然会为她说话，整个人都震住了。
助理小心翼翼道：“岑姐，她真是那个孟总的白月光啊？”
岑涟语感动道：“现在也是我的白月光了。”
助理：“？？？”
你根本没喝中药。
岑涟语公司的公关部门反应得很快，立马转发江蝉月的微博加以澄清，但是还是有人不信。
【天亡老子】：笑死谁信啊，要是她真没当小三，人家为什么扇她？
【岑涟语Lilian】回复【天亡老子】：你好，她手痒了我用脸帮她挠挠。
【可乐氪了】：我也不信，她肯定是被岑婊威胁了，好可怜的小女孩，都气成啥样了。
【岑涟语Lilian】回复【可乐氪了】：我要是威胁她我立马再被她扇一巴掌。
【百合，女人不老秘密】回复【岑涟语Lilian】：凭什么奖励你？
【岑涟语Lilian】：她的巴掌扇过来的时候首先是淡淡的香气，然后才是火辣辣的疼，就是这一巴掌，把我扇出了迷障，给我扇出了灵感，让我深刻了解了《她似嫩蝶》中女主的心境，她就是我的缪斯。
【我就一】：看破文的来了，我觉得他们三个在一起得了，想必岑涟语也很乐意。
【俺是同人女】：现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大家趁热喝了吧。
【正义使者】：既然都澄清了那我就开始嗑了。
【盲生发现了华点】：等等，她说这一巴掌让她了解了《她似嫩蝶》女主的心境是什么意思？
在场吃瓜的许多人也发现了这句话，起初以为她只是为了给新剧预热，结果没过一会，《她似嫩蝶》超话的一个书粉发了一段视频。
【蝶飞飞】：前排围观过，已录像，我发现岑涟语说的竟然都是原书里的台词，而且根据慢放看，归国白月光并没有打到岑，真奇怪，演员都喜欢这样找灵感吗？[视频]
这条微博热度上升得很快，甚至连原著作者雪有都看见了。
【这里是雪有】：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以说实话吗？演得超级好啊！
【有语耳闻】：抓雪有大大！该说不说她哭戏挺好的，外形条件也很还原，算是最符合女主选角的了。
【葡萄干拌鼻屎】：所以她演这一出就是为了艺术献身？我不信会有这么癫的人。
【眷涟你的轻语】：ber，什么叫癫？我们姐姐只是比较敬业，人家也都澄清了不是插足别人感情，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慢慢的，微博热搜就从#人气女星岑涟语疑似小三#变成了#人气女星与归国白月光疑似为艺术献身演戏#，最后变成了#你的耳光好香：人气美艳女明星×归国清冷白月光。
异国的孟氏分公司顶楼，孟延年正在处理工作。
办公室安静得吓人，只能听见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和钢笔落在纸面上的嚓嚓声。
过了一会，他头也不擡地擡手伸向旁边的笔筒，想摸一支记号笔，一看，沉默了。
那是一根拐杖形状的圣诞糖果。
应该是圣诞节的时候江蝉月买了一大堆糖果，结果吃了一个月还没吃完，最后只能当散糖童子，发给公司的每一个人。
当然，也包括他。
记得某次与一位合作商的商业谈判上，他给对面的人递雪茄，从盒中掏出一根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形状的糖，包装袋上还贴了张便利贴。
“小叔这个糖不好吃但是形状还挺奇怪的，给你吧，对了，你身体不好不要抽烟啊。”
孟延年不抽烟，递烟只是为了应酬，能让他亲自递烟的人不多，合作商刚想诚惶诚恐地接过，就见一向波澜不惊的男人突然猛地关上盒子把雪茄收起来，道：“还是算了，抽烟不环保。”
短暂的相处时光又一次涌上他的脑海，孟延年捏着那根拐杖糖，神色莫名。
门被轻轻叩响，叶慎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孟总，您的咖啡。”
孟延年轻轻颔首，并在他端着咖啡走过来即将把杯子放到桌面上时，敏捷地闪躲了一下。
但是叶慎稳稳地将咖啡杯放到了他面前，没有撒到桌子上也没有撒到他的裤子上。
叶慎：“？”
孟延年：“……”
不对，有哪里不对。
太安全了，总感觉应该发生点什么。
叶慎这才反应过来，非常受伤：“孟总！你把我当什么！江蝉月吗？”
他哪有那么笨手笨脚！
孟延年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抱歉，你确实没有她那么……活泼。”
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醇香与苦涩驱散了他脑海中混乱的思绪，他继续处理工作。
叶慎在一旁的桌子上安静地整理表格，几乎不发出声音。
咖啡的口感和温度都是孟延年最喜欢的，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某天江蝉月给他端来的咖啡，是用三条速溶咖啡粉泡的，杯底的粉末还没有化完。
女孩不会用咖啡机，并义正言辞地跟他说，现磨咖啡机非常容易吸引蟑螂，没准你喝的咖啡就是蟑螂尸体榨汁，为了不让总裁有胃病，要喝干净卫生的速溶咖啡。
思及此，孟延年敲键盘的手一顿，往来年公司计划里加了一项定期清理更换咖啡机。
看完几张材料，孟延年拉开抽屉想把东西放进去，结果放到一半纸张卡住了，伸手一摸，里面是一堆小零食。
一般来说江蝉月只会把不爱吃的零食留出来，抽屉里攒了这么多，想必是不喜欢公司上次采购的零食。
思考了一会，他在来年公司计划里添上:零食多采购C牌的饼干薯片和国内品牌的辣条，A牌和B牌的零食不必再买。
今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饶是叶慎也有些坐不住了，以最快的速度工作完后，他开始学习江蝉月，上班摸鱼。
工作时的八卦最好刷，工作时的瓜最好吃。
他点开微博想看看国内有什么热搜，一看不得了，刚回国的江蝉月竟然也在热搜上！
叶慎精神一振，火速吃瓜。
归国白月光……婚约……替身小三……机场原配暴打人气女星小三？
不是，这么劲爆吗？
她回国的时候没跟他说是去捉奸的啊！
又过了一会，事件反转，江蝉月澄清，再过一会，知名网络作家兼编剧为岑涟语说话，暗示她只是为艺术献身搜集素材。
此瓜一波三折，反转再反转，十分精彩，到最后，叶慎已经开始看起事件三个当事人的同人文了。
孟延年刚处理完工作，擡头就看见叶慎抱着个手机呲着大牙傻乐，恍惚间以为江蝉月坐在那里。
他淡淡出声：“在看什么？”
叶慎被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机息屏，站起身：“没没没没没没什么……孟总您处理完了？我这边工作也弄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下班了……”
孟延年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
叶慎蔫了：“好吧，我是在摸鱼……微博热搜太精彩了……”
孟延年没说什么，想来临近放假也不想追究，只道：“下次注意，工作计划已经写好了，你记得安排。”
叶慎赶紧同意，打开电脑查看孟延年发给他的工作计划：清理咖啡机、买零食、给公司的宠物角增加几种牌子的猫粮、年会聚餐饭店选址、三餐及下午茶种类和预算调整……？
嗯？
总裁，你的五千亿商业帝国不要了吗？
孟延年看似没觉得这种安排有什么不对，已经打开了手机看了起来。他点进微博热搜，神色一滞。
果然还是……为了他吗？
那个毛头小子，既不稳重又没有责任心，到底哪里迷住了她，值得她千里迢迢跑过去？
孟延年眉头紧锁，心想下次一定要好好告诫她离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家子远一点。
他问叶慎：“江蝉月什么时候返校？”
想必他的讲座还应该讲讲新时代择偶以及恋爱对个人发展的负面影响。
叶慎心头一跳，突然把这份匪夷所思的工作计划跟某个身影联系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她……呃，不回来了……”
孟延年皱眉望去。
叶慎心惊胆战地解释：“她说国内有事，休学了，要留在那边很长一段时间。”
办公室内突然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孟延年合上电脑，轻轻闭了闭眼：“你下班吧，工作计划先作废，我重新写一份，年后你再安排。”
叶慎先是因为放假的喜悦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后意识到气氛不对，赶紧放下嘴角：“好的孟总，我先回去了，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孟延年眉头轻蹙，这句话十几个小时前刚刚有人跟他说过。
叶慎拿起电脑飞快地走向门口，生怕再慢一秒就有新的工作追上自己，步伐快出了残影。
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然而，就在他拉开门踏出办公室准备迎接自由的假期时，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他。
“叶慎，”孟延年垂下眼睫摆弄着一根有些化掉的拐杖糖，头也不擡地说道，“给我定一张回燕城的机票。”
顿了顿，他补充：“就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