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恶源七
Youbelievefate
他游荡在空荡而毫无光亮的土地上,黑暗尽情撕扯粉碎尽本就残破不堪的灵魂,直至化为奤粉,消逝殆尽……他清醒而绝望地放任自己慢慢沉沦,却依旧隐隐乞求着,在这逼仄的世界,能抓到属于他自己的片寸余光。
……
与明亮宽敞的医院相比,不怎么正规的小破诊所便只剩下了脏乱差三个字,逼仄的空间,刺鼻的气味,灰暗的光线——屋子里没有开灯,显得这寸余之地格外的阴森可怖。
其实也对,阴沟里的老鼠,本就该待在这里与黑暗相生相伴,直到烂死沤死都不见天日,不然呢,阳光鲜花嘘寒问暖?那是属于那些所谓“正义者”的,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角落里的一张狭小的单人床上,无声无息地蜷着一个人影,那床对于一个高大的男人来说,委实是过小了,他也只能把腿蜷了再蜷,还睡了床的对角线,才勉强能挤得下去。
真正意义上死寂,让人不由产生怀疑——那个人,真的还活着吗?
是那天逃出生天的杨达。
他闭着仅剩的那只眼睛,因为疼痛浑身在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汗珠顺着惨白的面庞划下,隐没在灰白的被单里。
都那么痛了,但他的表情……竟还是称得上宁静的。
说来可笑,宁静什么呢……也许是这少有的能不见鲜血的日子吧。
另一张床上的毛头小子靠着墙打呼噜,时不时还冒出了个鼻涕泡,不知梦了什么美梦,嘿嘿傻笑。
无论善人恶人,小人物大英雄,各有各的念想。
输液瓶里的液体早已经空了,将那人身体里的血回了小半截出去,透明的塑料管里,殷红的颜色,那样惊艳得漂亮,恶魔应该会喜欢的艳丽,他以往见到,明明会兴奋不已的颜色。
刚推门进来的安停舟,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但他一点都不兴奋,只有满心的怒不可遏,和明明存在,他却永远不可能承认的遑然。
他是一个疯子,扭曲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什么的疯子,而能好好听疯子说话,对疯子好,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恶心的,也只剩下一个人了,只剩下……一个人了。
所以这个人,不能死。
安停舟几个跨步冲上去关了输液管,站在那人床前手忙脚乱了那么片刻,下一秒,他极度暴虐地将呼呼大睡的小年轻一脚踹飞,眸色森寒:“叫你看人,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的吗?”
说着,捏紧了别在后腰上的枪,咯吱作响,显然已动了杀心。
“老……老板?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太困了,对不起……对不起……”
眼见狞笑着举枪逼近他的男人,小年轻吓得腿打了颤,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他还是个青头,初入此行,没碰上过这种情形,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表情,想起关于这人的种种,他打了个寒颤,不寒而栗,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饶了我……”
生死面前,他到底做不到男儿膝下有黄金,那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半大孩子。
英雄固然可敬,从容赴死,一生傲骨,慷慨激昂。
可毕竟,这世界的主流终还是由普通人构成,性格不同固然为因,却也并非都是他们天生懦弱,骨子里毫无热血,只是他们……或上有双亲需奉养,或下有儿女要抚育,再或是许了何人一生承诺,责任为枷,负担为锁,终封住了曾有过的那一片片少年丹心,变成了幼时最厌恶的畏缩市侩模样。
年轻人浑身发着颤,想起了还在家中等着他吃饭的奶奶,他父母没的早,自幼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早早入了这一行。
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做亡命之徒。
他哀求着,恶魔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他……退无可退。
小年轻想了想家中亲人,终是克制住了求生本能,没敢反抗,颤着唇紧紧闭上了双眼。
但……良久良久,想象中的痛感都没有袭来。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只见恶魔的腕上,紧紧覆着一只苍白的手。
明明那样虚弱,一挣就可以甩开的,但是安停舟没动,就只在那毫无实质意义地喝道:“取开。”
他的表情依旧很狰狞,却显然已没了方才那么浓烈的杀气。
哦,恶魔的另一只手上,还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
原来……恶魔也是有心的。
“不至于。”
杨达平静地开口,也没把那只手收回来,就那么淡淡地看着那个疯魔的愈加严重了的男人,不卑不亢。
平和,又带着点长辈式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