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卓锦城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带着些许感慨，“江山带有人才出。老少更叠，世间常理。集团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特别墨白你，既留过学，眼界开阔，又有自己的想法。我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你看好智能化升级改造，那就想必大有前景。”
这个方案是否要实行，卓锦城本来就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谢墨白亲自来和他打招呼。而且半天闲谈下来，他对谢墨白的观感也很好。卓锦城也愿意投桃报李，他将谢墨白夸赞一番，暗示可以支持。
谢墨白谦逊地道：“卓叔叔过誉了，我不过是大胆尝试，小心试错。这一次升级改造，确实是从建材开始。建材业绩不佳，在集团内部引来不少非议。好在，他们知道主动追求上进，这也是件好事，我没有理由不支持。”
卓锦程想了想，道：“在建材，先搞搞试试点。这动作也不大，总归不过十几、二十个亿。别的地方挤一挤、凑一凑，也不是拿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真心实意地叹口气道：“如果建材的业绩能做上去，以后也能少了很多风波。”
之前邓一峰公然在总裁办公会上发难，郭正在背后极力支持。一切的由头，便是冶金、建材两家子公司。卓锦城是真的一心求稳，极不希望集团内部再生出什么波澜。
谢墨白没在说什么，而林曦笑着挑明道：“要我说，智能化升级确实是一件好事。但只怕邓总和郭董那里，还不同看法。”
卓锦城看了林曦一眼，又去打量谢墨白的神情。
谢墨白神情平静，对林曦的话，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半垂下目光，端着杯子，慢慢品茶。
卓锦城心里，不觉有些恼火。他自觉对谢墨白，从来没有刁难过。便是今天，也已经直接表态，会支持谢墨白推进智能化改造。这样还不够意思吗？
但是现在，林曦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支持了还不行，还要跟着谢墨白摇旗呐喊，去对付邓一峰和郭正吗？
于是，他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公式公办地说道：“个人观点不同而已。哪能天底下的人都是同一个想法呢？邓总和郭董，也不过是站在各自的角度上，为集团考虑。让建材多去和他们二位，请示请示，汇报汇报。”
他又劝道：“或者，小谢总出面，和老郭谈一谈呢？只要对集团有好处，我想老邓、老郭他们，还是讲道理的。”
谢墨白依旧没有开口，仍然是林曦回答：“卓董，小谢总进入国昌以来，所作所为您都看在眼里。各位集团总裁都是资历深厚、劳苦功高。您什么时候见过小谢总，对各位总裁有不什么尊敬过？”
卓锦城怒气稍减。这倒是实在话。无论谢墨白内心深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至少，他在表面上，对自己这几位老前辈，都是客客气气、礼敬有加。而且，一直都是郭、等二人主动发难。谢墨白只是见招拆招而已。
他既然已经坐在CEO的位置上，不肯低头受人拿捏，这再正常不过。而且，谢墨白虽然在集团内部，逐渐收拢人手，但他还真没有，主动去打压刁难过其他派系。
总的来说，谢墨白还算相忍为国、一心为公，大体上都将精力，用在了为集团拓土开疆上。这一点，谢墨白的言行举止，无可指责。
卓锦城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脾气秉性。老邓和老郭他们两个，确实性子急，脾气倔。也怪不得小谢总心里有火。”
谢墨白带着笑意，开口道：“卓叔叔，你们都是我的长辈。我这个做晚辈的，对长辈，自然应该尊敬有加。说句实在话，就是你们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一顿，我心里也未必生气，一笑置之，全当尊重长辈了。”
卓锦城笑着摇摇头，道，“墨白，你这说的是哪里话？”
谢墨白面上浮起一丝冷意，“但我怕的是，有人在公事上，对我故意掣肘。”
卓锦城沉默不语。他知道，其实谢墨白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所以，谢墨白一旦相邀，他立即就赴约了。他愿意、也给予了谢墨白一定的支持，但是这不意味着，他肯为谢墨白做马前卒，为他去对付以郭正为首的其他集团总裁。
林曦这时看看情形，又给卓锦城的杯中续了些茶水。她语气柔和，“谢家是体面人，小谢总也是体面人。卓董，这一点，我总没有说错吧。”
卓锦城笑着道，“无论是立言老弟，还是墨白，为人处事上，都无可挑剔。你们都是有度量的人，就像那庙里的弥勒佛，大肚能容天下事。”
林曦连忙跟着附和道，“我常常也觉得，能有小谢总这样宽宏大度的上司，是我们做下属的幸运。”
他话语一转道：“但便是那漫天诸佛，有菩萨慈悲，也还有明王怒目。便是那弥勒身边，尚有韦陀护法，斩妖除魔呢。”
卓锦城听着这话音不对。略带不悦地问，“林助理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曦的笑笑道：“我只是有些感慨。同样是差不多的年岁，同样t是直接接管集团。我们国昌这边如何？人家天坤那边又如何？”
林曦面色带上了郑重，“周虞掌管之下，天坤蒸蒸日上。但我们小谢总，没有为集团排忧解难、履立功劳吗？周虞是个有本事的人。难道我们小谢总，会略逊一筹吗？”
林曦毫不客气地问：“可周虞是怎么做的？我们小谢总又是怎么做的？周虞对集团元老，可是左右看不顺眼。后来更是直接下狠手，来了一轮大清洗。送进局子里的，都不止一个两个了。”
“反观我们小谢总呢？对集团内部的前辈，是何其的礼遇有加。面对刁难非难，是何其的忍让克制？”
林曦同样收敛了笑意，冷冷地问：“难道周瑜用的手段，我们小谢总不会吗？难道他们周氏，是大户人家。谢家的根基，就不深厚吗？难道周虞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小谢总就做不到吗？”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卓锦城连声问道：“墨白，我知道你是个沉稳仁义的孩子。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一时冲动啊？”
谢墨白只是笑笑，依旧是林曦代为回答道，“卓董，您平心而论，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难道能怪我们小谢总吗？”
卓锦城焦急地道，“有些事情，都过去了。不是非要分个谁对谁错！”
“谁敢说他们有错呢？”林曦冷笑两声，娇美的容颜上，更添了几分凌厉：“毕竟，邓总有人撑腰，都敢闹到了总裁办公会上！”
她接连逼问道：“您说这算什么？是兵谏，是逼宫？下一步是不是，就打算来个黄袍加身，拥立明主？”
林曦这话太过尖锐，卓锦城立即敏感地看向谢墨白。
掌权者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手中的权力受到威胁。从古至今皆如此。一旦他们感受到威胁，势必要想办法铲除对手。
卓锦城现在最担心，谢墨白年轻气盛，会和郭正全面开战。
他真心实意地劝道：“小谢总，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集团股份的大头，毕竟在谢家手里。老郭他们也不过是想争点面子，闹着多喝几口汤。动摇不了大局……”
林曦第一次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卓锦城，“卓董，您这话我不敢茍同。什么叫做动摇不了大局？他们想让小谢总坐不稳总裁之位，这就是动摇大局！”
卓锦城气恼道：“林曦！这个时候，你不劝着点儿小谢总，请他从长计议。还在这里火上浇油！真要闹出什么乱子，你这个总助，第一个就脱不了干系！”
林曦笑了笑，缓和了语气。“但是卓懂，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郭董邓总他们，步步紧逼。进行智能化升级，明明是件好事。可是他们偏偏，为了反对而反对。您老睿智，可能为我们指条明路？”
卓锦城一时语塞。
直到此时，谢墨白才缓缓开口道：“卓叔叔，如果集团内部，有谁对我个人存在意见，我都不计较，也可以容忍。毕竟，我要的也是集团稳定。”
卓锦城闻言，老怀安慰，道：“小谢总，你这么想就对了。集团是你们家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盼望着集团安安稳稳。”
“是啊。”谢墨白轻飘飘地说：“就算是周虞……”
他擡眼看去，语气并无怒意，但却带着几分压迫感，徐徐道：“周虞的本意，也不过是想要……逼退几个跟他屡屡作对的元老而已。”
他淡淡地说，“但是有些事情，一向是不死不休。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动手，各中分寸，实难掌握。火苗一旦点燃，会波及到多大范围，谁都无法预料。周虞骑虎难下，也只能横下一条心，进行大规模的清洗。”
这也正是卓锦城的担忧。他一向配合谢墨白的工作，按照道理，不需要担心谢墨白会对他动手。
但是，一旦双方杀红了眼，哪还能顾及那么多。这天底下被殃及的池鱼，也不是一条两条。
那些在国昌、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谁又能保证，自己身家绝对清白，完全经得住起底呢？
谢墨白已经继续道：“我可以容忍他们，不服气我这个人。毕竟之前，总裁办公会的闹剧，我不也是轻拿轻放了吗？”
“但是我绝不能容忍，某些人因私废公。如果他们因为自己的一点小算计，就来损害集团的大局。那么，我屡次的退让容忍，又算什么呢？若真到了这番局面，倒不如不破不立。”
谢墨白容颜如玉，但神情冷淡，犹如寒冰雕刻而成。他淡漠地吐出了一句话，“我倒是不想学周虞，耐不住有人非要逼着我，去做第二个周虞。”
卓锦城心里，打了个激灵。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简单。他并不怀疑谢墨白的手腕。毕竟，谢墨白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身的能力。
而且，正如林曦所说。有些事情，周虞做的，难道谢墨白做不得？
想到此处，一股寒意泛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