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啊,如果明辉集团好好的,那又怎么样?明辉和红日都是他大哥的,有陆耀要什么事儿!”
顾幼岚一摊手:“但陆辉死了,担下了所有责任,陆耀反而轻巧脱身。他把明辉一卖,自己倒是借机掌握了红日集团的大部分股份,成了大赢家!真是祸害遗千年!”
谢墨白深深地看着他父亲。陆辉就算一世英豪,但是内忧外患,被人窥见了弱点,在这样处心积虑的布局之下,也只能英雄末路。
谢立言平静回望,父子二人却什么都没有明说。
少倾,谢墨白自嘲一笑:“呵,看来玉衡现在对我们国昌玩儿的这套把戏,都是前人用烂了的。”
真是讽刺,历史反复重演。陆耀究竟是暗藏祸心,还是蠢的被人抓住了把柄?这都不重要了。终究有人,会去诱发他的贪欲。
谢立言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你姓谢,不姓陆。他们家那些陈年恩怨,和咱们无关。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家就行了。”
他语重心长地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多说,也不用我多操心。”
谢墨白垂目,沉默着点点头,谢立言露出微笑。这时顾幼岚却道:“你现在知道谁对谁错了?”
谢立言暗道不好,妻子这脾气唉!他连忙走回去,拉着顾幼岚道:“好了好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已经察觉到,儿子今天的行为有些反常。准备先息事宁人,有什么话,等他琢磨透以后再说。
但他拦都没拦住,顾幼岚已经穷追不舍地又追问了一句:“以后还敢不敢为了外人,来质问自己的爸妈?”
果见谢墨白又擡起眼,直直地看向顾幼岚。他嘴唇紧紧地抿着,而后极其缓慢地开口道:“我不为别人,我就为了自己,也要问上几句。”
“对待竞争对手,生死拼杀,毫不容情。可是妈妈!”他的睫毛,不由自主地快速扇动,谢墨白忍不住侧过脸去,仿佛在压抑着着某种情感。
沉默片刻,他这才重新直视顾幼岚。谢墨白眉眼含悲,问道,“可是妈妈,你当年决心要下死手对付陆家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哪怕一丝半点!”
谢墨白已经双目泛红:“圈子里、世交家的朋友,几乎人人都说我喜欢陆昕。我不信妈妈你没听说过?可是你依然选择逼死昕昕的父亲!”
他点着自己的胸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我知道真相,我要如何自处?”
谢立言明显感觉到,妻子的手一颤。但她这片刻的凝滞很,快化作喷薄而出的怒火:“你就这么喜欢陆昕吗?她有什么好的?叛逆!任性!无能!没有道德感,没有责任心!”
“这样的女孩儿,我就是看不上!她配不上你!”顾幼岚不容置疑地断然道:“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人嫁进谢家!我绝不会允许她成为我的儿媳!我就是要斩断你跟她的任何可能!”
她甚至面露轻视:“这样古怪的女孩儿,我真不知道你喜欢她哪一点?”
谢墨白眉头紧皱,露出明显的愤然,“可你不是我,为什么要代替我做决定?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可你要跟谁结婚,就是我们家的大事!我不能不管!”顾幼岚毫不退让,她发自内心地道:“墨白,你太年轻!年轻就容易冲动,容易迷惑!看不清楚什么有利,什么有害?”
“我是你妈妈,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是不会害我!”谢墨白的音色有一瞬间的失控,颤声产生道:“你只是想要管教我,控制我,束缚我,规训我!你刻了一个模子,然后就想要把我点一点塞进去,让我一点一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他的拳头紧紧地攥起:“你根本不在乎,我有多难受,我有多疼,我有多痛苦……”
“我是为你好!”
谢立言赶紧拉了拉妻子的胳膊,但她却一下子将他的手拨开,继续冲着儿子训道:“就是因为我们从小对你格外严格要求,你才能比别的孩子更加出类拔萃!”
顾幼岚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正是因为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投入心血,才能为谢家养出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继承人。
只是,他虽然已经足够的优秀,却仍然不够完美,还有着自己的弱点。她身为妈妈,就要帮助他去克服这些弱点。这是身为母亲应该做的事情,她责无旁贷。
谢墨白一边摇头,一边发出了失望的笑声:“可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泥偶!不能任你捏成你想要的样子!”
他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张开双臂:“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需要你的保护,不在需要你的教育,不在需要你手把手、一步连着一步的引导了!”
谢墨白反问:“我和昕昕的性情格格不入。可你知道,我欣赏她哪一点吗?”
“在我所有的朋友中,只有昕昕,能够最为坚定地告诉所有人。她要怎么样,她不要怎么样!只有她敢大声的说,自己人生,自己做主。”
“好好好,果然是这样!”顾幼岚气急,颤抖着伸手指着他:“我就知道!陆昕就是个祸害!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她走得太近。近墨者黑,她果然把你带坏了!”
“有没有昕昕,都是一样的。”谢墨白摇头:“妈妈,我们还是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自我懂事到现在的每一天里,我都生活在你替我画好的格子中,不能随意走一步路,不能随意说一句话……”
“哈!”谢墨白胸膛起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睫毛不受控制的快速眨动,两行清泪流下,仿佛宣泄着这些年的被压制的痛苦、被规训的不甘、日日隐忍的煎熬。
“妈妈,你逼我出国留学,我答应你了。你逼着我回国,我也答应你了。你逼着我立即接手集团,我还是答应你了!”
“你从小就教我,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要学着将来握紧手中的权力,要懂得管理下属,要御下有方……”
谢墨白t的声音清醒而冷漠:“权力,无非就是强迫他人贯彻自身意志的能力。”
“你既然从小这么教我,又怎么能指望我,永远做妈妈身边的乖宝宝?”
火山一旦爆发,岩浆喷薄而出,火星四散,遮天蔽日。
“我从小学的,就是怎么去支配他人,你却要让我一直受你支配!”谢墨白的清冽的嗓音,分明听出了一丝歇斯底里的意味:“妈妈,我做不到啊!”
“我不是你手中的玩偶!也不是你手中的傀儡!”谢墨白一边向后走,一边随手抄起了高几上的花盆。
“我不能像这株兰花一样,任由你修剪!”谢墨白的语速极快,仿佛波涛翻滚的大海。
“我的规划我的事业我的婚姻我的一切!”他快速走远了几步,将花盆远远往地上摔去。
砰!一声清澈的脆响之后,黑色的泥土四溅,精美白瓷的花盆粉身碎骨,那盆名贵的、被精心修剪的兰花,在巨大的冲击下枝叶凋零。
谢墨白的神情,一点一点地恢复平静。他冷静淡漠低声道:“我的路,我要自己走。”
而在谢墨白把花盆抄起的那一瞬间,谢立言已经快速举起胳膊,回身遮护住了妻。
脆响之后,顾幼岚惊魂未定,她从未见过儿子这样的失态,这样的大发雷霆。
而谢立言已经第一时间去观察情况。他的目光先在儿子的周身转了一圈。还好没事!他把花盆扔的较远,并没有被崩散的碎片伤到。
于是,谢立言赶紧揽着妻子安慰道: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儿子发个小脾气而已。”
顾幼岚回过神,突然尖声音喊道:“谢墨白!”她也养尊处优了多年,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尖利刺耳过,仿佛指甲划过了玻璃,“你是疯了吗!”
谢立言都忍不住侧了一下耳朵,然后无奈道:“幼岚,嗓子还要不要了。”
谢墨白却对母亲的愤怒和气急败坏视若无睹。他神情已经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激动,只有嘴角还带着一丝凉薄和讥诮,仿佛证明着,刚才那场歇斯底里的宣泄,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谢立言当机立断:“墨白,先回你的住处去。”
现在已经不适合再进行任何的沟通和谈话了。他得先让妻子和儿子的情绪都平静下来,最好先物理上把她们隔开。
谢墨白竟然和往常一样,礼貌听话地冲着父母打了个招呼,“爸爸妈妈,我先回了。”
他那温和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让顾幼岚的心里打了一个突。
她一晃神,才反应过来,对着谢墨白的背影高声喊道:“你不许走!”
见他不听,顾幼岚又指着他,对丈夫道,“你去把他给我叫回来!让他回来,立即给我说清楚!这事不算完!”
谢立言半抱半搂哄道:“好了好了,回头再说。我们先去休息吧。儿子辛苦了一天,咱们也累了一天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谢墨白已经步履轻快地出了门,走下三层台阶。
他的背后,满室通明、灯火辉煌。他的前方,一排的园灯,照亮了夏夜美景。
他身姿挺拔,双腿笔直修长。谢墨白没有一丝犹豫,再不曾回头,步履坚定,快步走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