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竖好像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盯着酒杯底座反问:“你怎么理解?”
喻氤摇头,“娄泽死了,杀害娄泽的凶手也死了,剩下的这个世界对于李金银来说,也许并不是天地为家的自由乐园,而是永远赎不清罪的牢笼,她注定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人伦幸福,如果是我,我应该会选择就这样葬身大海。”
孟竖听完有些复杂地笑了一下,他常年严肃,即使不皱眉眉心也布着浅浅的两道川字纹,喻氤终于在最后的杀青宴上听到了孟竖的认可。
“你把角色吃的很透,这半年辛苦了,我替整个《铁锈》剧组谢谢你。”
说罢他往杯里添了口酒,冲她一干而尽。
喻氤有些眼热,这一刻,喻氤感到那道搁在孟竖和她之间看不见的隔阂,像泡泡一样,被戳破了,她重新变回了最初的身份,演员喻氤。
孟竖又沉默的连喝两杯,酒气连天道:“小喻,戏就是戏,戏演完了一切就结束了,你要分清戏和现实。”
喻氤缩起手指,含糊道:“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
孟竖倏地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必须分清哪些感情是你的,哪些感情是戏里的,你要永远记住你是谁。”
他极少这样推心置腹,喻氤哑然,明白这是为她好,可胸口还是像被堵了一样难受。
她垂下脸,眼泪一滴滴落在腿上,用力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的。”
回应她的,是肩头沉重复下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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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拍完了,吊着喻氤的最后一口气就没了,回到北京她一连昏睡了好几日,有时醒来活动不到两个小时天就黑了,她就又接着睡。
其实每次从组里出来都是这样,与世隔绝数月,与时下发生的一切都脱轨,只不过这一次感受尤为强烈,即使拥有了充分的休息时间,也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几个工作上有联系的朋友发来消息,话里话外知道她从孟竖组里出来了想聚一聚,喻氤全都往后推,因为她怕错过闻勉的电话。
闻勉如今几个国家来回飞,能通话的时间不定,时长也不定,有时陪他等转机通话能挂数个小时,有时他得回酒店歇息才有空闲,喻氤又不舍得占用他睡觉的时间,一天下来便只能通话十几分钟。
周湘说她谈个恋爱谈得魔怔了,每天就抱着手机在家等电话,喻氤也只是笑。
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和闻勉面对面对话、触摸、拥抱了,回到北京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自己像块海绵体,空虚和不安挤占了躯壳,她迫切的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闻勉和她的感情是真实的,不是故事的衍生物,没有被留在那个县城的海岸边。
最后周湘拍板给她买了回苏南的机票,也省得老两口上京来过年,回了老家初一十五走走亲戚,指不定就不老惦记着什么男人了。
喻父喻母当然是双手双脚支持,喻父下了课就去备年货,喻母在家族群里通知氤氤回家了,热闹的氛围确实让喻氤尝到了久违的年味,也对回家有了几分真切的期盼。
除夕那晚,全家人在喻氤家吃饭,还在上高中的堂弟在饭桌上问喻氤闻勉帅不帅。
现在家里连爷爷奶奶都知道孙女出息了演了孟竖的电影,毕竟说起别人他们未必知道,孟竖闻勉却总能在电视上看到,闻言都打开了话匣子,七嘴八舌关心起喻氤这次拍戏的细节,喻氤挑了些能说的给大家解馋。
堂弟不满于他先挑起的话题却被挤到一旁,又问喻氤有没有和闻勉的合照,喻氤想了半天,似乎真没和闻勉拍过什么合照,唯一的一张还是刚进组时两人和小演员们的合影。
她把那张照片翻出来,画幅里的男人半拥着女人,身前站着一对漂亮的小孩,不知道的以为是一家子。
果不其然,堂弟瞟了一眼问:“你俩演一对夫妻?”
“噢哟,氤氤现在可以咧,都能演上妈妈辈了,是不是还得化妆扮老的啦?”婶婶接过手机,笑着给爷爷奶奶看。
奶奶眯起眼睛凑近屏幕,有点责备的口吻道:“氤氤年纪这么小,怎么想的叫你演两个孩子的妈?”
喻氤只能苦笑不得的解释那是演他们小时候的小演员,家人们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话题的主角——闻勉身上,纷纷评价确实和电影院里长得一样,不,比电影院里更俊俏,喻氤赶忙替他说了几句好话,接着把话题转移到堂弟的课业上。
晚间,将人都送走,喻氤陪父母看春晚。
喻母趁喻父去洗澡时偷偷和她说:“你一个人在北京这么多年,说实在的我和你爸是放心不下的。”
“前两年每回从北京回来你爸都小半月吃不下饭,现在你事业重新有起色,你爸心里高兴,见着他那几个电影发烧友就显摆,说什么我女儿现在合作的是大导,以后还要走出国门比闻勉还要有名!还算着要几张你的签名拿去送人呢!”
碰巧喻父回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消遣他的话,老两口又是一番打情骂俏。
喻氤看着感情甚笃的父母,一边笑一边觉得庆幸,幸好当初做了对的选择,如果放任自己颓靡不振,她不会认识闻勉、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听到妈妈这番话了。
她不知道《铁锈》这部戏能给她的未来带来多大的改变,但至少前路已经不是漫无方向,也不是她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喻氤心口热热的,她避开爸妈找机会回了房间,她要打给闻勉,她现在就要听到闻勉的声音。
闻勉接的很快,语调带笑,背景音还有人在交谈,像是正在用餐。
“离国内零点还有些时间,我有心给你和家人留些空间,但看来你更想和我一起跨年?”
喻氤咬咬下唇,“……嗯。”
闻勉的笑意深了些,透着一丝挑逗:“承认得这么勉强?那我挂了?”
“别,别挂……”喻氤着急道。
一瞬间懊恼涌上心头,有什么好藏的呢?为什么人总要像藏住破洞的袜子那样掩藏爱意?闻勉那么好,她可不可以为了闻勉变得坦诚一点?可爱一点?
“我就是……有些想你了。”
“想听你的声音,想见到你,想你抱抱我……”
喻氤说不下去了,她闭上眼睛,前额抵住玻璃窗,眼睫颤抖,“我好想你。”
对面沉默了几秒,拉远手机,用英语和周围道了句抱歉需要离开片刻,而后那些低声交谈的人声就渐渐淡去,转为零星鸟叫,他终于再次接起电话,“喻氤,打开视频。”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已经拨来了视频通话,喻氤接起来,还记得把手机提起来找个好看点的角度。
她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高楼夜色,闻勉仍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比平时湿润的眼眶,他叹了口气,“哭什么?我竟不知道我女朋友不仅是小熊猫,还是个小水龙头。”
喻氤小声反驳:“说了给人取外号是不好的习惯。”
闻勉勾了勾唇角:“没取。”
他今天也穿的十分正式,身后背景是座苏格兰风情的酒庄,花园里有个高大的白人男性正站在梯子上修剪树枝,午后灿烂的阳光洒在闻勉的脸上,像部英式古典电影。
他没有说废话,望着镜头直言:“初四北京有一个活动,我会回去一趟,原计划当天去当天回,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提前一晚回北京,或许我们有一个夜晚的时间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