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承风陌生之地,陌生之地。
银色的宾利停在道路深处,夜色下,显得十分惹眼。陆承风来闽后,低调行事,早已将出行的车辆全部换成黑色,然而栾琛却仍是银色的车身。
靠近河渠,月夜里,泛出一点柔软白色的波纹。
云挽在见到栾琛那一刻,其实就有些脱力了,然而尽管如此,手中的碎瓶片却还是紧紧握在掌心。
她失神地望着栾琛,无论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不再有半点反应。
后来是栾琛打横,把她抱回车上。
宾利后座极其宽敞,他那辆座椅材质很特别,应该是高级定制的皮革。异常柔软。
云挽攥着碎片抵在身前,脸色苍白,唇上没有半点血色。惊魂未定,被吓得狠了。
依稀听见他助理说:“云小姐可能是惊吓过度,回了别墅,请医生给她看看。”
他锋利的眉紧蹙,嗯声吩咐:“你现在就联系老宋。”他拿过后座外套披在她身上,用巾帕将她眼角的泪拭去,“别怕了,别怕了,没事了。”
助理将车发动,轿车疾驰而去,没多久就开上国道,往西开去。
夜色阒寂无声,偶尔有树林间虫鸣,云挽攥着外套缓了很久,直到车开去将近二十分钟,才逐渐醒神。
她扭动僵硬的脖子,朝窗外看去,发现车正行驶在山路上。这条路并不好走,闽南多山地,丛林密布,进山就有些颠簸。
不知不觉下了雨,道路也渐渐变得泥泞。
她心里不安起来:“你要带我去哪?”
栾琛见她醒神,连忙温声安抚她:“去我那里。”
“我不去。”她很抗拒地缩紧身体,瑟瑟不安的模样,就像是被抛弃掉的小兽,眼尾薄红一片,模样看着可怜。
她重复一遍:“我要回家。”
栾琛说:“你要回你和他的家?你要回那个小渔村?”
她抿紧了唇,指甲掐出苍白的颜色。云挽垂下目光,想起小渔村,下意识说了句:“不是。”
栾琛安静看着她:“那你是要回哪里?”
她没说话,心里却逐渐冷了下来。
是啊,她要回哪里。
闽南天大地大,然而对她来说,却是全然陌生,竟然找不到一处地方可以容身。
她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回小渔村,陆承风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要是再被他带走,可能真的就走不了了。
然而栾琛,她畏怯地看他,久久失语。
无声安静的沉默里,他那双眼睛黑漆漆,仿佛看透了她心念所想。栾琛说:“你是不是还在期待,来的不是我,是他。”
她垂眸,眼尾却微微潮了。
他轻声叹息,掌心的方巾攥紧,再松开。最后温柔地,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道,按上她眼尾:“挽挽,好傻。他怎么可能救你,他母亲家产在袁正松手上,他就算再气,也不会敢动他。”
“不是的。”她本能反驳,想起袁正松的话摇头道,“袁正松和我说,他抓我就是因为恨他,他想要泄愤,想要报复他。”
他打断她:“是,我也听说近来陆先生有大手笔,分明是有着一半血缘的兄弟,袁正松甚至在闽南混迹多年,他却能把他压着打。你先生,是有本事。”
他话音一转:“那又如何呢?”
“挽挽,人只会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达到之前用尽手段,得到之后,难道还会在乎失去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吗。”
她眼眶红了红,指头像是被冻住,凉得她发麻:“不重要的东西。”
“他是多聪明的人,你和他相处这么多年,或许比我还清楚。”栾琛看着她,声音压得极沉,“正如你所说,他打袁正松,已经得手了,既然得手,收兵才对,明知是陷阱,为何要来?”
他语调带着难以言喻的怜爱,和痛惜,好像是真的觉得她很天真,很傻,俯身深深地望着她:“你是被从他的地盘带走的,以他的能力,蛛丝马迹,他想找难道会没有吗?为什么偏偏不来找你。”
“为什么连我收到消息都找了过来,他却自始至终,连面都没有露过。”
她心里陡然翻上一种深刻的疼痛,就像是谁用刀,在她心上划了几道缺口,鲜血直流。
仿佛有了幻听,明明车里那么安静,她耳边却接二连三响起尖叫。
那时候夜色里嘈杂的打斗,震得她耳朵发疼,她低下头,死死抱紧外套,恨不得一辈子躲在里面。
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也许他只是……”
“挽挽。”栾琛说,“你不了解男人,他做事手段多么雷厉风行,你又怎么相信他真会有感情。利益关系大于尊严脸面,他如何还顾得上你。”
她蜷缩在车厢角落,无声哭泣起来。
其实那么多年,她始终都没有扮演过重要角色,不管是在别人的生命里,还是在自己的生命里。
总是有她也行,没有她也行。
从来没有被谁坚定地,义无反顾地选择过。
除了梁西岭。
她想,要是梁西岭在,他可以什么都不要,豁出去一切,也一定会带走她。
然而梁西岭不在,她就成了可以随时被抛下,孤零零的那一个。
她缩在角落,哭得克制又小心翼翼,栾琛将方巾递给她,她接过,捏在掌心,小声说:“谢谢。”
无论如何,毕竟是他把她带了出来。
谁都对她说过重话,栾琛没有,她走投无路绝望时刻,也是他把她抱了出来,抱回车里。
云挽想起上次在宾馆,他被陆承风打得不轻。
她很愧疚,愈发不安:“那次你受伤了,对不起,如果你心里不好受,你把去医院就诊的账单给我,我可以把钱赔给你。”
他微愣,旋即笑笑:“不用,我没有伤很重。”
他助理插嘴:“先生那次住院了好多天,调养很久身体都没恢复。”
云挽手指攥起,惶恐地问:“调养了很久吗?”
助理看着还想再说,栾琛踹了驾驶座一脚,声音冷下去,满含警告:“小心开车。”
她眸光就又惊慌地朝他看去,就像是在求证。
栾琛神色未变,很好脾气笑笑,换了话题:“一会我们就到了,我找医生给你做个检查,你别怕。”
她低声说:“其实没关系的,我没有受伤。”
栾琛坚持:“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云挽便垂眸,不好再拒绝。
只是片刻后,她又怯怯擡起眼:“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回家。”
顿了顿,她补充:“回老家,我想回去生宝宝。”
栾琛表情没有变,窗户降下缝隙,夜风挤进来,吹乱了他额发。
他说:“你别怕,我不会像他那样对你,今夜才把你带出来,袁正松那样的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在我那里住几晚,我把事情摆平,就送你回去。”
她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这么轻易就可以回去:“真的吗?”
他淡淡嗯。
云挽又有些懊恼起来,少顷,她垂着睫继续道歉:“每次都是你帮我,你帮我这么多,我却没什么能给你的。”
她眼睫上还是未干的泪痕,栾琛看了片刻,伸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触到睫毛,湿漉漉的触感,他停顿一瞬,继续将泪擦去。
云挽一怔,慌乱别开眼。
他一愣,低头,脸上仍是挂着极其浅淡的笑意:“你不用做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这话说得很轻,很柔,说完,他便移开了视线。他慢慢揉撚指腹,方才沾过她泪的地方,盖着一小片湿痕。
云挽总直觉有些奇怪,然而又说不上来。
车厢里恢复安静,她和他后来都没有再开过口。
车辆抵达别墅,门口的警卫替他拉开门:“先生。”
栾琛轻嗯一声:“宋医生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