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下意识坐起身,他把她衣服捡起来,递给她。她擡眸,一时之间,也没想好和他怎么解释,只觉得有点无措和尴尬。
于是,她只好小声说:“谢谢。”
他手一顿,淡淡嗯,继续把衣服递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身上也没多少黏腻的感觉,估计是他清理过了。
云挽系好扣子,他已经在院旁的车边等她。
“收拾好了?”
她点点头,本来也就没什么东西要拿。
陆承风开车门:“那走了。”
那辆银色的车驶出小路,驶向国道。一路上他没怎么说话,表情挺平静的,看着也不像生气。云挽说话,他就会回,也会跟着笑笑。
然而她就是知道,氛围怪怪的。
云挽垂眼,抿抿唇。好多次,她都想主动提那个事了,只是临到嘴边,又莫名难以启齿。
她只好故意把话题,往那上面引。
盼望他再开玩笑似的,半真半假问她一次,她就松口了。
然而他到了最后也没说。
车子稳稳停在宾馆停车场,他熄了火:“我就不送你上去了,你同事会看到。”
她解安全带的手一停,愣愣地:“哦,好。”
临下车推门的时候,她又转身。
“怎么了?”
她踌躇几秒,最后问了个毫不相关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中间回国,后面还要再去吗?”
“嗯。”他淡淡应。
“还是去埃因霍温?”
“嗯。”
“什么时候走啊?”
“晚上十点多。”他看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会把你留在那,关起来?”
她心一慌,连忙摇头:“我没有。”
他含糊笑了声,也不知道信是没信。
摇了摇头,朝她摆手:“回去吧。”
这次没说,有事打电话给他。
云挽莫名其妙地,把他说的话,和以前对比了下,心里微微发闷起来。
她站在原地,看他倒车走。
停车场光线很暗,昏朦地看不清表情,他低下头,很快脸孔隐没在黑暗的阴影里。
车驶出视野,看不见了。
*
云挽站了片刻,有些懊恼乘着电梯上楼。
她其实有点后悔的,她也没真不想加。
一开始是不想,在横店的时候不想,后来回来,在南京,也在犹豫。
然而犹豫很多天,她逐渐,也就减弱了心防。
可能是他最近脾气有点太好了,换做哪个姑娘,被低声下气哄了那么多天,被他晚上坐京沪线过来,就为了来南京看她一眼,早上再辗转回去。
都会心理有些失衡的。
下意识觉得,再发点脾气也无所谓,反正他也不会生气。
他是不会生气。
然而人坚持久了,总归是有难受的时候的。
这个道理她无比明白。
正因为无比明白,无比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现在才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罪感。
云挽心里叹口气,准备等他出差回来,再认真说说。
她走到楼道,还没回房间。
门突然被推开。
小宋跑出来,看见是她,眼睛一跳:“小挽姐,你回来了?”
云挽看他模样很奇怪:“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这么着急的样子。”
小宋跺脚,是真的急:“我回来拿东西的,萌萌姐被带局子里去了?”
云挽吓了一跳:“带局子?为什么,她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小宋过来摁电梯,“我边走边跟你说。”
电梯升到高层,迟迟不来,小宋就带着云挽从楼梯走,边走边急道:“昨天不是和萌萌姐他们去打牌吗?你不在,后面我们还去小摊吃了烧烤,找了个ktv唱歌……总之转了挺多场子的。”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前面几个夜场都没事,等去了ktv,出事了。
这边夜场子挺多的,大多数都是还算正常的,普通对外开放。然而昨天几个人喝酒上头,不知道谁提议,也不知道谁找的关系,ktv去了家私密性挺高的地方。
不能称之为ktv,叫会所更合适。
几个人嘻嘻哈哈,人有时候就想装一装,这也正常。
然而中途玩嗨了,徐星萌说要去外面醒酒。
小宋说:“她说去醒酒,我们就没多想,让她一个人去了,后面是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她都没回来,我们才觉得不对,让佳佳姐去找。”
“嗯。”
“结果就听到佳佳姐出去了,没一会,在那叫。我们就都出去。”他停顿两秒,有些难以开口。
最后看了眼云挽,还是说:“过去就看到,萌萌姐被不知道谁,拽到包厢里,就好几个男的围着她,要她喂酒,她肯定不愿意,气急了,就跟里面的人打起来。”
云挽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后面呢?”
小宋咬咬牙:“后面她抄起酒瓶,把人脑袋开瓢了,她也喝醉了,下手没个轻重,当时也挺乱的,分不清谁是谁……”
云挽指尖蜷缩起来:“她打的是谁?”
好像惊雷在耳边响了一声,她听到小宋说:“喻珊。”
云挽表情僵了僵。
“本来喻珊,估计是去陪资方吃饭的,萌萌姐进去也没注意看人,就把她打了。”
小宋表情艰难:“从额头打的,血流了一地,玻璃渣子都扎进去了,送医院的时候我们被拦着没能进,但是听说,脸应该是毁了。”
一个演员,脸被毁了。
不用想都知道,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事。
不仅是没戏拍。
喻珊刚刚火一把,跻身流量花之列,此刻被毁容,前途事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毁于一旦。
她一定会发疯的。
她绝不会放过徐星萌。
云挽闭了闭眼,顿觉这件事无比棘手。
坐在出租车上,小宋说:“挽挽姐,你能想想办法吗?”
云挽蹙眉低声道:“喻珊什么脾气,你也看见了,她对组里有公司背景的女演员,尚且趾高气扬,随意打骂,小萌坏了她的脸,她怎么肯善罢甘休。”
退一万步,就算喻珊是个脾气再好的,徐星萌把人毁容了,本身这个矛盾,就难以调解。
谁都不会原谅的。
他们很快到了医院。
估摸是害怕这件事泄露,喻珊团队找了个私密性极高的私人医院,所有医生守口如瓶,一句话都不会漏出去。
主编已经到很久了,时朗在身边陪着。他对面站着的,不知是喻珊的助理,还是经纪人。
是个男人。
“你疯了?手底下人能不能管管清爽?她一瓶子下去,我家艺人还能他妈出来拍戏吗!”
主编低声下气:“抱歉,真的抱歉,是我管理上出了疏漏,本身我们是过来玩的,这几个年轻人也是玩得放松了,没注意,疏忽了,所以才……”
“疏忽?”对方横眉,“你一句疏忽就算了?我告诉你,我他妈要告你,我不仅要告那个死丫头,我还要把你杂志社告到破产!你他妈跟老子玩横的?”
云挽跑上楼,心跳激烈,她喘着气,慢慢走过去。
有护士跑出来:“病人醒了。”
男人吃了一惊:“进去看看!”
主编也跟着进去。
云挽走过去,然而还未靠近,便听到病房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白了脸色。
喻珊醒了,在病房里大喊大叫,发了疯似的咒骂,侮辱,发泄。
“她去死,我一定要她死!”
男人安抚她:“这件事公司肯定没完,会给你讨说法的。”
“我不要说法,我就要她死,都他妈去死,她要是不死,我也要捅死她!我要把她的脸划烂!”
主编也好声好气劝:“你有什么诉求,我们都可以走法律程序商量解决,这件事肯定也得压着,为了你,也不能报……”
喻珊怎能忍下这口气,冷笑道:“别他妈放屁了,你不想报能是为了我?你们不就是想保人?”
“好了。”男人低喝,“少说两句,我来想处理办法。”
喻珊仍是大叫:“疼啊,我疼啊!”
镇痛过去,她只要醒来,脑袋和脸颊的伤口,就会痛苦不止。
主编仓皇掩上门,退了出来。
转头看到云挽:“走走,你别沾上这事,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时朗皱眉说:“这种事,飞来横祸,谁能想得到呢。”
“我他妈是想不到啊。”主编被也忍不住气急败坏,“这丫头,真是,好好的出来玩,就出来玩,规规矩矩的,她怎么非要往有钱人堆里扎?还喝酒,她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他气徐星萌,却也是真的着急:“现在不说别的,就说打官司,她认得人吗?赔钱,赔得起吗?”
主编跺脚:“闹这么一通,下期刊喻珊的采访,肯定是要空着了,她肯定不能让我们再报的。时间紧迫,也没有临时替换的人,这件事就算压着,那些人精,看一眼就能嗅出味道。”
“我们杂志社的娱乐板块,这下怎么搞……”
他正急得走来走去。
眼前的人,指尖动了动。
主编擡头:“怎么了?”
云挽站在原地。
擡起视线,看看时朗,最后又转回来:“我,我这里还有个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