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因为以前也时常在一处,祖母同婉珺很熟络,婉珺夹得菜也都是祖母喜欢吃的,然后陆衍时不时看看婉珺,又时不时看看祖母,然后冷若冰山……
当然,最格格不入的,就是一直在斯文,精致,优雅得自己吃饭的陆衍。
他是整个饭桌上违和的源泉。
比一旁一直在风卷残云的小九还要违和。
总归,这顿饭的奇怪人员组合,吃得喻宝园一直胃疼。
“宝园做得青菜好好吃~”青黛赞叹。
扶光也道,“对啊,二叔从来不吃青菜的,今日都一直在吃!”
陆衍:“……”
陆衍被扶光这冷不丁来的一句呛住。
而且,他正好在吃青菜,就似做什么亏心事被喻宝园看个正着似的。
他是不习惯吃青菜,因为青菜不好吃。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喻宝园的青菜做得很,特别……
特别到他很久没吃过青菜了,却津津有味。
但他不想喻宝园知晓。
而且陆衍知道,如果不制止,扶光还会继续说他的事,陆衍沉声,“食不言寝不语,都忘了?”
顿时,饭桌上集体安静下来。
就连刚同婉珺说话的老太太都还不吱声了。
可见陆衍这句话的威力多大。
陆衍:“……”
陆衍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在他说话的时候同时开口同婉珺说话,所以刚好撞在一处,再尴尬无比。
越解释描得越黑,陆衍所幸继续低头吃饭,不说话。
因为忽然不能说话了,宝园不得不看他。
以前没怎么留意,眼下才觉得他指尖修长,骨骼分明,握筷子的时候都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陆衍忽然出现,正好替她解围,然后自带滤镜,她总觉得,今日饭桌上的陆衍,不仅有烟火气,还特别好看,气华高然,风姿绝伦……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好像,原本也不怎么讨厌,她说了气话。
只是她出神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擡眸看她,四目相视,喻宝园忽然觉得刚才看他的模样都被他发现了。
喻宝园连忙转移话题,给婉珺夹菜,“你多吃些,都是你喜欢的菜!”
陆衍同婉珺不熟,话题转移到婉珺这里就对了。
婉珺笑道,“够了,我真吃不了了。”
喻宝园赶紧多夹,“能吃多少吃多少。”
小九嘟嘴,他还没吃够呢!
都给婉珺夹了!
陆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洛婉珺碗中,忽然有些饱了。
他原本不想留下来吃饭的,是青黛和扶光眼巴巴看他,一直想留下来,还有一旁的小九,一幅“你拖我我也不走,我一定要留在喻宝园这里吃晚饭”的模样,再加上,他也有浓烈的好奇心,想知道,遇到邵温澜的时候,有人明明自己都吓得不轻,还不忘一直牵着洛婉珺的手,又特意做了一整桌菜给洛婉珺,那他今日因为她同邵温澜撕破脸,怎么也得多吃几口……
只是看着喻宝园给洛婉珺,堆了一整碗。
陆衍眸间微滞,而后放下碗筷,“我吃好,你们慢用。”
喻宝园心想,有人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听人说话,所以赶紧离场的吧……
午饭后,是散步消食环节。
婉珺扶着老太太,一面散步,一面问起老太太眼睛的恢复情况,婉珺是医女,多少能听白些。
而青黛和扶光两个孩子吃饱饱了,又见到了宝园,很开心,所以在前面玩,小九在前面照看,按照喻宝园说的,不让他们太蹦蹦跳跳。
中间,就是喻宝园和陆衍一处。
“今日,谢谢你了。”喻宝园轻声。
“不敢。”陆衍沉声。
喻宝园:“……”
陆衍继续道,“我这么讨人厌的人,哪敢要你谢?”
他其实不是想说这句的,但就是酸溜溜的意味在。
喻宝园头疼,“前日,是我口不择言,我其实不是……”
喻宝园擡头看他。
他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正好路过苑中的腊梅树,两人并肩踱步,陆衍没出声,就这么擡手撩起腊梅花枝,让她过去。
这个动作很寻常,却也很暧昧。
尤其是,他的声音在一侧,温和若玉石,“不是什么?”
喻宝园愣住。
他没追问了,只是伸手放下花枝,又淡声道,“今日遇到的人叫邵温澜,是云安侯,他这趟入京是尚公主的,你日后遇见他,躲远一点。”
他是好心提醒,喻宝园却嘀咕了声。
他头疼看她。
喻宝园知晓他会错了意,她真不是在嘀咕他,是说,“我-日后就算遇到他,想跑也跑不掉啊……”
陆衍语塞:“……”
喻宝园忽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又对了陆衍,但好像陆衍也没说什么。
陆衍没停下脚步,喻宝园撵上,“你,怎么不问今天发生什么事?”
陆衍双手覆在身后,淡声道,“倒了一地的商贩,你同洛婉珺又在拐角路口,总不该是你们两个去撞的马车……”
这倒是!
难怪……
陆衍的智商。
喻宝园心中感叹。
“只不过。”陆衍又开口,“你同洛婉珺去那种巷子做什么?”
嗯?哪种巷子?
喻宝园没留意,就应道,“京中也不熟,走迷路了,刚好那个巷子口能出来。”
陆衍倒是意外,又看了看她,不像说谎模样,陆衍也不再问了。
喻宝园也忽然反应过来,“你想成什么了?”
陆衍驻足看她,“我想,小小年纪,总应该发乎情止乎礼。”
喻宝园:“?!!!”
陆衍没说什么了。
喻宝园知晓他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昏暗小巷氛围中去了,喻宝园赶紧撵上,“你乱想什么呢!我同婉珺以前在青石镇,婉珺是医女,祖母医治眼睛的时候,总是麻烦婉珺,婉珺也总帮忙……”
“哦。”陆衍笑了笑,好像心里隐约有些舒坦了。
喻宝园继续道,“明日是户外活动课。”
“嗯。”有人恢复了高冷。
喻宝园又道,“之前同几个孩子说好了,这次户外活动课是认识茶叶,原本是找傅叔安排地方的,好像突然听说傅叔离京了,应当是太忙,将这件事忘了,还没想好去哪里。”
陆衍心情正舒坦着,也温和看她,“找地方品茶是吗?”
“嗯。”喻宝园点头。
“跟我去吧,我明日约了人饮茶。”如果就带几个孩子和喻宝园,倒是无妨的。
“太好了!”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喻宝园转头看着他笑。
陆衍心里是真的舒坦了。
*
身后,婉珺扶着老太太一道,刚好见喻宝园和陆衍两人笑了笑,婉珺朝老太太感叹,“世子人很好,对宝园也好。”
婉珺同老太太说起今日之事。
老太太听着,脸色渐渐不怎么好起来。
这些时日的担心和焦虑涌上心头,好似再藏不住,脑海中也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
——我娘不知道孩子的病没治好,已经没了。这个孩子是经过栩城的时候救下的,襁褓里有玉佩,玉佩刻的宝园两个字应当是她的名字,日后,我来抚养这个孩子,就叫喻宝园,此事不要告诉我娘。
但其实那时,山骨同儿媳说的话,她早就听到,她什么都知道。
原本,她也准备将这些事情藏在心底。
然后,在宝园不到两岁的时候,又生了事端。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果能安稳寻到小主人,儿子就带他回来;如果儿子没回来,娘,您照顾好自己和宝园。
山骨给她磕头,儿子不孝。
她伸手扶起他,“去吧,我们喻家的男儿各个顶天立地,去做你该做的事。”
但家中再未有人回来。
几个月后,告示贴满了镇口的布告栏。
——前禁军左前卫副使喻山骨,犯上谋逆,已于京中正法,以儆效尤。
她这一哭,哭了三天三夜,而后,眼睛再看不见。
山骨是死在京中的……
“祖母?”喻宝园唤到第三声上,老太太才回过神来。
“祖母,你没事吧?”喻宝园担心。
老太太摇头,“没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陆衍仔细看她,双目氤氲,老太太藏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