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脉搏。”
谢珩这会儿格外冷静下来,松开沈青的手腕,因为一直紧扣着感受他的脉搏,这会儿他那同样白得没有血色的手腕都被勒出浅红的指印。
“先去找几身干衣裳来。”他一边吩咐着,一边擡手从沈青衣襟处开始解扣,第一颗盘扣还未解开,忽然余光里扑过来一道娟秀身影,双手用力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不允许他继续手上的动作。
岳瑛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戒备:“你要给她换衣服?”
这眼神让谢珩有些不舒服,介于她到底是沈青的夫人,他还算耐心解释:“柴火都燃起来了,趁现在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
没想到岳瑛眼中的戒备更甚,连语气中都带上了一丝排斥和惊恐:“不行!你们不可以给她换衣服!”
谢珩语气也严肃了起来:“不把衣服换下,他会被冻死。”
说着,他也不再顾岳瑛阻拦,继续手上动作。
“不行!你放开!”
岳瑛几乎是冲着他吼了起来,铆足了全身的劲儿将谢珩往后面推,发现推他不动,于是干脆就拼了命将沈青往自己怀里拽。
谢珩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怕拉扯间伤到怀里的人,只好暂时卸了手上的力气,让岳瑛把沈青拽过去,护犊儿一般紧紧抱在怀里。
萧瑞见势不对,带上几个兄弟围了上来:“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瑛只抱着沈青,脸色惨白得比沈青也好不到哪里去,嗫嚅着双唇始终说不出话来。虽然平日里莽山的兄弟们对她还算客气,可是事关沈青的性命安危,那他们可不会对她客气了……
好在谢珩看出岳瑛大概是关心则乱,迫切想要保护沈青而失态,于是问她:“夫人想要怎么样?不妨说出来,我们照做。”
岳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拿一张帷布来挡着,我一个人来给她换衣裳。”
萧瑞苦丧着脸不耐烦:“这时候我上哪弄帷布去?”
大男人的,换个衣服,谁讲究这个?
岳瑛却很坚决:“阿青这几日身上的怪病还没好全,只能我一个人来换。”
一说到那怪病,萧瑞无话可说,还真就去找了一张勉勉强强的帷布在火边架上,让岳瑛在这里给沈青单独换衣服。
隔着帷布,火光只能隐隐映照出模糊人影,谢珩忙别开了眼,不知为何,明明人是他救上来的,这会儿却交给了别人,心里总有种莫名的不甘,像是事情没有完成好。
后面追寻过来的兄弟们把牛车也赶了过来,岳瑛没有耽搁,很快替沈青将衣裳换好,再粗略包扎过伤口后,着人将她抱上牛车后,自己也上了牛车,用一张氅衣盖在两人身上,两人继续紧紧依偎着。
赖三也被兄弟们换了一身衣裳,将他搬上了牛车。
谢珩还是一身湿衣,只是在外面披上一件氅衣,像来时那样,坐在沈青和岳瑛身边。
“这里情况不对,恐怕有诈,我们先回小金顶吧。”
他提醒萧瑞,萧瑞环视了一下四周若有似无的诡异痕迹,也意识到除了徐唐的人,可能还有第三方暗中插手,只派了些兄弟善后,其他人果断撤离。
兄弟们没有灭了两座山头打了胜仗的喜悦,牛车在雪地里赶紧赶慢,一路印下沉重的深痕。
谢珩坐在牛车边,一路仔细留心着沈青的点滴状况,可惜此时的岳瑛如一只惊弓之鸟,护着始终让人近不得身。
一张乌羽氅衣盖在两人身上,露出来的两张脸同样都被衬得秀白,一个娟丽惶恐,一个枯萎失色。
隔着氅衣遮挡,谢珩也想象得出,氅衣下两人是怎样紧紧相拥在一起,岳瑛是怎样抱着沈青不肯松手的样子。
沈青虽然还昏死着,似乎是能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温度,明明没有意识,却也要半偏着头,正好依偎在岳瑛的肩上。
原来这便是世上夫妻的相濡以沫?
天色渐渐暮去,谢珩微垂的眼睫上沾染了几片被冷风裹挟吹来的雪花,一身湿衣总也觉得不似太冷。
他茫然回忆着自己平日里与沈青相处的点滴,总觉得沈青对岳瑛甚至还不如对自己这般热络亲密,原来是要在紧要关头才能体现出,她们是彼此互相惦记的第一人。
而他,始终都只是一个外人。
离小金顶越来越近,岳瑛也渐渐放松下来,慢慢闭上双目,也偏头与沈青靠在一起。牛车一晃一晃,两只脑袋始终凑在一起,阖目安睡。
谢珩在心底喟然轻叹了一声,默然解下身上这件唯一取暖的氅衣,轻轻覆在两人身上又多盖了一层。
当他凑近一些,想替沈青将肩头的氅衣掖紧点,忽然嗅到她身上血腥味尤重,忙侧目去看,牛车的木板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滩鲜红血迹。
他骇然去探她的鼻息,连探了好几次,指尖都是虚无一片。
“沈青!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