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当时种种无法理解的怪异都能说通了,她的受伤,原来是在他计划之外。
谢十三在榻边衣不解带照料她的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仰头问:“那你不如放了我?”
谢珩垂眸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一派认真恳切模样,是她今日以来第一次正眼看他。
“绝无可能。”他抿了抿唇,断然否决。
沈青冷嗤一声:“那你刚才装模作样假仁假义些什么?”
“沈青,只要你愿意带着你的部下接受招安,我向你承诺,必定为莽山兄弟们争取一个好去处,从此不必再过朝不保夕落草为寇的生活。但凡你所顾虑,我赴汤蹈火,也会替你们排除万难。”
他说得倒是诚恳,沈青可不乐意:“你没在小金顶生活过吗?我们哪里朝不保夕了?要不是你天天恐吓我们说要剿匪,我和兄弟们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谢珩提醒她:“你们终究不会被朝廷所容。”
沈青反问他:“那然后呢?跟着官府来对百姓烧杀掳掠吗?这些明明都是你亲眼所见,还想逼着我们为虎作伥?”
谢珩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有耐心些:“沈青,我知道你正在气头上,但是……”
“等等……”沈青直接打断他:“我可没在气头上,毕竟是我技不如人,没你这般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狐媚手段都用得上,我被你捉拿,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有什么好气的!”
两人一言一句,连最开始的平淡疏离都没有了,句句夹枪带硝烟弥漫。
“沈青,是你把我捉上山的。”谢珩认真陈述最初的事实,清冷的语气带上一丝熟悉的无奈。
“你还无辜上了?”
沈青无处遁形,像是被自己的愚蠢狠狠扇了几巴掌。
把奉旨前来剿匪的官兵头目抓到身边当一个宝贝疙瘩宠着,她活了十八岁,简直不能接受这么愚蠢的事情是自己做出来的!
“还是你手段太狐媚!我才会色令智昏!”千错万错,反正都是谢珩的错。
一边的鸣山可忍不了,他家公子可是天上月,云中鹤,天下谁人不敬仰三分?怎能让这样的泼皮无赖言语侮辱?
“你这悍匪也太没自知之明了!我家公子现在给你机会,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管他敬酒罚酒,我不喝酒!”
“你!”鸣山没见识过这种无赖,除了干瞪眼外,再巧舌如簧也拿她没办法。
沈青胸口起伏着,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耐烦挥了挥手:“行了,说完了没,说完赶紧走,别耽误我跟兄弟们唠嗑。”
这一晚上,她这新认了不少兄弟呢。
谢珩知道这会儿再说下去也无益,最后提醒了一遍:“沈青,你没有别的选择。”
沈青不屑地勾起唇角:“是吗?”
谢珩再次陈述一个事实:“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
明明还是清疏平淡的声音,却给人一种势如千钧的压迫,沈青下意识擡眼望去,牢中晦暗不明的灯火下,照得一张玉颜清正肃然。
他眉眼依旧温柔如许,无形中已然是一种上位者绝对强势不容抗拒的姿态。
她从容不迫对上那双冷峻如霜的眉眼,挑眉一笑:“谢珩,你真觉得自己赢了吗?”
白皙俊秀的脸上,还是一副人畜无害如邻家少年郎般灿然笑意,在这阴暗大牢里,谢珩看得心头莫名一瘆。
以为她还寄希望于莽山兄弟,谢珩便坦然相告:“萧瑞那边,我派人跟他传话了,望你多为兄弟们思虑周全。”
沈青惫懒地“噢”了一声:“你在威胁我?那正好,考验他独挑大梁的时候到了,我也看看萧瑞有没有些进步。”
“你在等他来劫狱?”
“看看他有没有这本事吧,要是他不行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沈青沮丧叹了口气,谢珩还以为他要说就此认命之类的话,不料他话锋一转:“那我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出去了。”
谢珩默然,没再跟他争锋相对,无穷无尽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何况他今日前来,本意也不是来吵架的,只不过是想亲眼看看他在牢中状况,见他一如既往毫无颓色,暗暗放心下来。
于是收敛了周身方才被沈青激起的凌厉,缓声道:“你先在此歇息几日,你背上的伤,我会安排人来及时给你换药。”
说到换药,沈青立马道:“这事你别乱安排,得给我安排个美娇娘才行。”
“为何?”
“女人手轻脚轻的,摸得人舒服啊,平时都是我夫人给我换药的,还是说……”沈青故意拉长了声音:“我可不想让什么乱七八糟的臭男人碰我,当然,要是刺史大人愿意亲自给我换药,也不是不行。”
她说得轻佻又坦荡,一字一句让谢珩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一点一点在牢中的微光下沉了下去,也好在这牢中光线昏暗,无人注意到他喉头上下微动了两下,终是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消失在昏暗长道中。
等确定谢珩真的走了,方才还敛声屏气的犯人和狱卒们又都纷纷传来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各个牢房颇有间隔,如果不是扯着嗓子说话,旁人其实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可是寂寂昏灯下,隔着铁栅门的两道身影,一个玉树仙姿,一个秀挺颀长,絮絮言语间,还真是不像刺史大人和主犯之间的气场。
加上沈青先入为主的一顿渲染,越看还越是那么回事了!
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书生模样的犯人大着胆子向沈青喊话。
“沈寨主,你以后可千万要多罩着兄弟们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