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出生起,就浸淫熏陶于洛京世家,从不知洛京世家之外是怎样的天下。后来我去了渝州,看见了许多在朝廷弊政下民不聊生的百姓,自认有救百姓于水火之责,所以整治贪吏暴政,清剿匪患,就遇见了你。”
“如果没有在小金顶的那段时光,没有你时时指引,我或许永远都看不到,原来天下苍生之弊,其实就是生养我的洛京世家。也许我会在朝中自诩清正勤勉,但始终以维护家族利益为先,成为下一个我二叔这般人物。”
“谢家百年清门,书香门第,即便是遵循先贤之志,那也是与今日的谢门背道而驰了。”
“所以沈青,你不能因为我出身世家,便否定我与你同样的愿景。”
同样希望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世家不再专权独大,寒门不再求生无路。
说到最后,他目光中星河依旧,望向沈青时盛满真挚的虔诚。
沈青微微顿了呼吸,这张时不时惊艳她春闺深梦的面容,此时正目光澄澄略微仰视着她,她第一次觉得,近在咫尺,终于只在眼前,而非天堑之外。
她想起来了,很早的时候,沈哲就说过,她和谢珩是同路人,即便分道扬镳,也会殊途同归;后来王容也让她不必顾虑,她走的这条路,也是谢珩在走的路。
现在谢珩亲口告诉她,他们会一直同行,永不分离。
“谢珩,我……”
她喉头哽了哽,不知要怎么继续这场对话。
谢珩重新坐直了身子,声音又变成从头顶轻轻缓缓荡开。
“你与其选择投靠晋王,不如选择跟我合作。”
沈青顿时一凛,也绷直身子:“你……你也知道了?”
谢珩无奈提醒她:“雁过留痕,洛京之中,盯着你的眼睛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太多。”
她忙追问:“那你还查到别的什么了吗?”
“你希望我还查到些什么?”
谢珩带着几分疑惑与审视,沈青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目前看来,所有查到晋王的人,应该都只是猜测她可能投靠了晋王,暂时还没人查到萧瑞身上去。
“怎么跟你合作?”
“就像这次一样。”
“这次?”
“你在先动手摔碎九连环,我垫后替你清理碎片。”
沈青一颗飘忽高悬着的心,因这句话而有了支点,今夜谢初原之死,不知要在朝中掀起多少惊涛骇浪,谢珩决定插手此事,她终于不是孤军奋战。
她扬眉笑起来:“我明白了,就是我负责杀人,你负责埋坑。”
这活她跟莽山的兄弟们做起来并不陌生,放到朝堂,非要类比的话,其实也差不多。
谢珩一张俊脸明显一沉,他试图纠正过来:“只不过是你我各有所长,你负责杀人灭口,我负责运筹帷幄。”
沈青听得眉头直拧:“这不就是跟我说的同一个意思吗?可你怎么只夸你自己?”
谢珩莞尔:“也是在夸你。”
两人相视了然,其实过往也不止一次,他们都是这样配合的。
沈青还欲辩驳什么,身前的人已经从宽椅上站了起来:“浴房中浴汤这时候热度刚好,今晚你受了不少凉,先去沐浴驱寒吧。”
“啊?”
话题忽然转折到沐浴上去了,沈青反应了会,谢珩不知不觉走远了,在书案前坐下,信手翻开了眼前书册。
见她未动,居然又问了一句:“你需要唤人伺候吗?”
“啊,不用不用!”
索性至少今晚算是挨过去了,明日要面对些什么,明日再说。
沈青麻溜地从软榻上爬起来,不得不说,真正富贵豪奢的人家就是令人开眼,连净房浴房都是直接在卧房的内室里面,这样想要更衣沐浴之类,都不必出卧室大门。
确定谢珩真的认真看起了书,她轻手轻脚掀开一层珠帘,原来内室里,净房和浴房又是隔开的两间。
“等……等一下。”
刚往内室迈进一只脚,就听见谢珩在后面喊她,她下意识又将脚缩回来。
“干嘛?”
谢珩依旧坐在书案前,手上的书册还紧捏在手中,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郑重,看得沈青忽然都紧张了一下。
“你刚刚上过药,等会伤口别沾到水。”
沈青松了口气:“我这又不是外伤。”
不是,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又等了一会,见谢珩好像没有什么话要叮嘱了,她重新指了指珠帘:“那我先进去了?”
“嗯。”
谢珩低下头,迅速重新将目光专注于手上书册。
再次迈进内室,她直接进了左边的浴房,里面空无一人,一张墨竹屏风后,隐约可见浴汤正腾腾生雾。
她深吸口气,就是因为这热汤腾腾,让人一阵脸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