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微微僵直着身子,她看不到对方,只感受着他的动作和一点清浅呼吸,她都两腿发软。
虽然他现在温柔的比天上的云朵还软绵,但她知道,他昨晚内心深处,有怎样惊涛骇浪的暴怒。
反正她目前是一点也不敢多刺激他,成王的事,本来她也是有点心虚的,这是当年世家、皇室、寒门的冲突仇恨,他们各自站在不同的位置,多少就是会有些膈应。
再说了,她一直就很担忧将来谢珩与萧瑞之间的关系,没纠结清楚前,她的打算是顺其自然的,她也没想到,这个顺其自然……会跟谢珩进展到这个程度。
现在为成王翻案一事还没太多着落,事关实在太重大了,她也不想让谢珩卷入其中。
从各方面考量,她都只能三缄其口。
她知道谢珩为什么生气,她也能理解他的情绪,但是没办法,她也有她的考量。
而且她也发现了,别看谢珩温柔妥帖找不出半点不是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变,还是莽山下那个跟她对峙的谢珩,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他的那些顺从乖觉,他都会从帐里枕间找补回来的!
待发髻梳好,身后的人绕到她身前,又半蹲下身子,替她将套在身上那件外袍扣上襟扣,紧束腰带。
沈青微垂着眸子,正好可以瞥见他一丝不茍的神情,仿佛他手上正在做的,是一件比批阅公文还要严肃的事情。
“多谢。”
待身上穿戴整齐,她低声道了句谢,赶紧扶了腰出门,直到彻底出了院子,才小声叽咕骂骂咧咧了几句。
好在谢珩问过这一次,她不愿答,后面的日子他也没再追问过,仿佛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临近年关,总感觉他好像又忙碌了起来。
她想过,以他的性子,他应该会自己去查,她不想说,但也不能阻止他去查。
他们又各自忙碌,总有一天,或许又是殊途同归,或者也会分道扬镳。
再次交给……顺其自然吧。
时间在忙碌中就过得极快,年关的日子过得更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这日。
除夕这样的日子,在沈青看来,就算是天王老子,那也是要歇息的,本来她就不喜欢这劳碌命,逮着机会赶紧歇息。
谢府这天竟然也张灯结彩,各处厅院都贴了春联,挂了灯笼。
沈青还不由得稀奇了一番,原来这样典雅的人家,也是不能免俗的。
除夕的午宴,谢珩带她去了谢夫人的院子,本来她还有点怪尴尬不太想去,结果谢珩告诉她,谢夫人已经知道她的女儿身了,她也没理由再挣扎。
好在这样的大户人家,除夕盛宴,没有她想象中乌泱泱一屋子长辈小辈,只有她和谢珩母子清清静静的三个人,简直跟她往年在小金顶上和满堂兄弟们在一起的除夕不可同日而语。
谢夫人还是一如既往温厚淡雅,为了避人耳目,她还是称她“沈公子”,只不过语气中多了一些怜悯和宠溺。
沈青都能感受到,他们三个人的其乐融融,在谢府不少下人看来简直离奇惊悚,大概觉得这家人,不仅公子疯了,夫人好像也疯了。
只不过这些丫鬟仆从们训练有素,不敢随意表露。
离开谢夫人院子的时候,沈青从谢夫人手中收了一个巨大的压祟荷包,按理,这种长辈给晚辈的压祟荷包,通常都是放几枚钱币,讨一个吉祥的兆头。
她晃了晃荷包,里头不像是有钱币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打开往里瞄了一眼,好家伙,是一叠密密匝匝压实了的银票!回去数都得数半天的样子!
走在她身边两手空空的谢珩侧目瞥了一眼,不由得轻笑:“倒是没见过那位晚辈在母亲手中收到过这样的压祟荷包。”
沈青唇畔笑意难掩,赶紧将荷包贴身收好,以免被身边这人出于嫉妒抢了去。
到了夜里,按习俗是要吃年夜饭,想到岳瑛一个人在沈府,萧瑞一个人也无处可去,于是沈青带着谢珩回了沈府。
四个人共坐一桌的时候,沈青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跟谢珩好像一对夫妻,白天在夫家待半天,夜里又回娘家待半天?
但确实很幸福,弟弟,闺中好友,还有心上人,都在一起。
都在沈家的宅子里。
虽然已经吩咐沈府的厨子做出最丰盛的年夜饭,但是跟谢府的饮食还是不能比,她下意识关心起谢珩来:“这没有谢府那样山珍海味,你还吃得惯吧?”
谢珩无奈笑笑:“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纨绔。”
说得也是,小金顶上的冷菜馒头,他也是啃咽了好几个月的呢,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挑了一块品相极好的糖醋排骨,放到谢珩碗中。
谢珩莞尔,选了一块鱼肉,将里面的鱼刺剔除干净,回以沈青。
只有萧瑞在一旁目瞪口呆,这对吗?
他下意识去看岳瑛,只见岳瑛眉眼都是欣慰笑意,根本看不出半点吃醋和不甘。
什么意思?只有他一个人是多余的吗?
等年夜饭结束,谢珩独自站在院中阶前,夜凉如水,颀长身姿与院中那颗青柚树互相映衬。
青柚树虽然四季常青,却也不如春夏繁茂。
阶前立着的那道芝兰玉树身姿,目光久久落在青柚树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沈青默不作声站在后面,不知为何,好想把眼前这一幕一直印在脑海中。
感受到身后人的存在,谢珩回头过,四目憧憧相对。
“沈青。”
沈青擡眸,他身后是青柚树枝叶婆娑,夜风如许,他的眼神温柔坚定。
“我知道十一年前,你是在哪里看的烟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