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值。”
她用了此生最最诚挚的声音向陆斜解释,并着无憾的安抚他。
陆斜仰起头想忍着奔涌不止心绪,两道热流还是划过他脸庞。
“你几时从我这里偷走的御批纸,我明明都烧了,我烧得难道是假的吗,你怎么这么有本事,我都没发现。”
几张御批纸是祁聿颈上铡刀,他不可能给祁聿留下任何隐患的。
怎么这柄刀还是要落人头上呢......
祁聿惊愕。
“啊,你胆敢烧毁此物。天,你赶紧闭嘴吧,这是死罪。”
陆斜听她顽笑似的反应狠狠瞪杀过去。
祁聿看见他湿了的脸庞一下哽了嗓,他眼下晕得红瞧着可怜又......蛊惑人。
明明陆斜长开了的少年五官硬朗逼人,这大半年西厂给陛下雷厉风行断过不少性命大案,阴戾本都要往面上嵌,怎么两行泪倒把骨子里几分祖传的文气给拖出来,瞧着秀气起来。
她心中生出愧,感觉不跟陆斜说清楚,今日有些过不走。
祁聿没法子地解释:“我之前找陛下求的,反正他登基也就无人再核检此数量。”
陆斜明白了,这份是祁聿新写的,反正她就是铁了心要用命拖下刘栩那个畜牲。
他今日没多少时间留在这里怨责祁聿的狠心,也没资格剥夺她心中苦求十年的‘值得’。
陆斜轻轻执着她的手,捏起自己另一只袖子给她擦拭,从指尖开始。
“欺君凌迟,你是怎么换了囚服没叫人发现你......是女子的。还有,你这穿了几日,一会儿我带你去洗洗?”
祁聿目光盯在他的温情上,细细朝心里记一记。
原来她十年恶贯满盈,他日刑台下真有为她难过之人......
那她更要在来朝救陆斜一次性命,最后救他一次,希望他会听,别跟上次一样自作主张浪费了她的心意。
“我......人缘好,我求程崔别看他真没看,还用他的刀给我把刘栩给我束得链子给绞断了,我能干干净净......”
地走。
最后两个字她紧急咽下,差点又杀陆斜一刀。
陆斜能自动延伸续接她的话,祁聿强行虚过去的词汇依旧不会断,往耳朵里钻得自然又扎心。
他左手擡起覆在眼上,颈子又跟着扬起。
嗓子再次滚涌不断,胸腔起伏急促没了节奏。
“没想到程崔人还不错。”
他不想同祁聿展现这种剖心的生离死别,衣裳蹭把眼睛。
“更鼓房是不是你找人动过,我看那间屋子地上有挖掘痕迹。”
现在大家都关注先帝送驾之事,更鼓房那个荒废院子没人理的。不过日久没她跟刘栩下令,恐是没几日会重新启用。
“是我。刘栩下狱那日祁聿就出宫了,算着他这两日就能回阳羡跟爹娘葬一块了。”
祁聿声音里透出遮掩不住的喜气,可喜气背面却是陆斜不忍直视的另一端。
她真够雷厉风行、周全的,这些事尽是早早安排好。就是不知宫中何人为祁聿臂膀替她行事。
也不知她手染了多久污垢,陆斜轻轻擦不净,又怕用力给人蹭疼了,索性两只手一起捧紧她的指尖。
“你呢,你想过自己葬哪里,有给自己安排一二吗。讲给我听听。”
审讯室措手不及的沉寂下来。
她没有,她连给自己收尸的人也没安排过。
祁聿在真话假话间徘徊选择,最后闲适口吻轻松启唇。
“我罪盈恶满,死后受人咒骂泄愤还能平些人心中固疾,他们或能好好活着。”
等定了刑期,她会告诉陆斜自己当年对陆家所行之事。
陆斜不将她活拆了她,她都要感恩戴德陆詹事将他养的心中大善,若陆斜提刀枭李卜山头首级那样亲自斩了她泄愤也是可以的。
就是可怜陆斜日后要不人不鬼这样世间独活。
她对陆斜愧疚。
“陆斜,我给你留了笔钱。我这十年的俸禄,没多少,但我手上最干净的就是这笔银子。”
陆斜苦涩笑出声,人狠狠朝前一栽,虔诚地将她掌心印在自己额上。
“你真是有心了。”
这辈子最干净的东西留给他......祁聿怎么总是在给他留东西、安置他。
陆斜肩胛耸颤,压了半响嗓子,带着涕声:“我又是你死后唯一的后事吗?”
怎么他跟祁聿总是这种关系,太晦气了,实在太晦气。
“你叫什么,到了此刻还不告诉我吗。”
她抿紧唇绕过这个问题,因为她的名字要在该告诉陆斜的时候告诉他,不能叫陆斜白听。
祁聿看着他齐整鬓角,陆斜一身锦绣富贵安逸,希望他日后都能如此。
“陆斜,我从八岁后遇到的都是各种妖魔鬼怪,只有你是人。”
“我没几日了,你能来多看看我嘛......顺便带碗饭给我。”
陆斜最恨祁聿这样不重生死的风轻云淡。特别恨。
祁聿这两句目的只是为了吃碗饭,饭比生死重要,她完全不求活。
“不说这,你会活着。新帝登基都会大赦,我会求陛下赦你,你不是一直在替陛下做事吗。”
“你只是想要刘栩死,刑台上刑台下都一样,我一会儿就替你杀了他,你看着我杀。”
祁聿眼中光渐渐暗下去,就是替如今的陛下做事才是死路一条。
陆斜还是对皇权中的斗争看得太轻,这样很好,够蠢。
陆斜忽然觉得也不必等,一把扣住祁聿肩胛将人往起揽。
恶声恶气掷地:“走,现在我就杀,你来看,看祁聿大仇得报。”
希望刘栩首级点地能激起她微末的求生欲。
他不该心急如焚地来寻祁聿,他应该提着刘栩脑袋来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