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现在,宗族的概念已经消亡,但只要人还在,不出三五年,必定死灰复燃。
只有让组成宗族的核心人物从这个世界消失,才能真正塑造新的社会形态。
所以皇帝才要分别派出一文一武,武将还是出征过西南的将军……这配置,可不是为了巡查不法,这根本就是冲着平叛去的。
皇帝已经做好了地方上煽动叛乱的准备!
顾盛深吸一口气,看向皇帝沉静的双眼,俯身拜道:“臣定不辱命。”
文武两位钦差领命而去,太.祖从屏风后走出,望向低头喝茶的皇帝:“这就是你说的不计较?”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会跟死人计较吗?”
太.祖哈哈大笑,随即却又沉下脸,淡淡道:“你现在杀得痛快了,只怕将来,这皇位也坐不稳了。”
皇家,终究是最大的世家。
皇帝如此大刀阔斧,和自掘坟墓又有什么区别?
皇帝挑了挑眉,吩咐裴尚宫,给太.祖看两张图纸,分别是改良织机与火器。
太.祖虽然不懂技术,却也能看出,这两样东西会给平民百姓带来怎样的变化。
他还看到,皇帝御案上,正放着墨者推广织机、训练神机营的进展。
“……你疯了。”太.祖沉默了许久,才摇头说道。
他都要怀疑自己这曾曾……曾孙女,是活腻了,想要早死早超生了。
这些东西固然于国有利,可不该在消灭世家宗族时同步进行。
人人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实际上,皇权的基本盘在世家宗族,和屁民没什么关系。
皇帝一面消灭基本盘,一面增强平民的实力,一个手持火器的农夫,便能抵得上苦修多年的世家子。
那谁还甘心老老实实种地、交税,受朝廷盘剥呢?
等所有人都回过味来,你这个皇帝,又凭什么继续存在呢?
你真不怕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吗?
太.祖摇了摇头,神色怜悯地看着皇帝。
皇帝微微一笑,眼中却多了几分轻蔑之意:“若真有那一日,岂非证明,这天下大势,终究在朕掌控之中。”
诛神之剑她参与不了,诛君之剑,却将由她亲手打造。
她会成为第一个弑君的皇帝。
届时,谁还能超过她,担得起千古一帝之名?
太.祖怔了怔,脸色古怪地骂了声:“果然是疯子!”为了成为历史第一人,连自己都能献祭。
皇帝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飒然一笑:“托老祖宗的福!”
……
相师·李昼回到了空无一人的王家村,路过神庙时,看到两座神像坍塌了,门口的楹联也斑驳脱漆,仿佛已经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衰败得不成样子。
不光是跟着李昼出海的人死了,留守的村民也不见了踪影。
抱着花盆的婉娘心中一凛,下意识想要提醒女儿。
然而,当她看到顶着谢灵微面孔的李昼满眼好奇,毫无正常人该有的警惕,才又意识到,这是她的女儿,却又不是她的女儿。
婉娘垂了垂眸,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李昼在村子里东戳戳,西翻翻,想要找出谢灵微父亲被村子谋害的证据。
如果有人在高处观看的话,就会看到王家村上空,一会儿飞出一只慌不择路的渔网,一会儿跳起一根惊慌失措的鱼叉。
成了精的物件们东躲西藏,生怕被这活阎王撞上。
终于,在李昼转过大半个村子后,来到了王家祠堂。
奇怪的是,王家祠堂里供奉的牌位上,却没有一个人姓王。
“石承佑、石继业、石建勋……”李昼认着牌位上的名字,到“石赟”时顿住,瞥了眼身旁的婉娘,低头钻研起了供桌,好像桌子上有什么机关似的。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表现得自己很忙。
婉娘却没看出李昼遇到了不认识的字,顺着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牌位上,神色微怔:“石赟(b),这不是大夏末帝的名字吗?”
王家祠堂里,供奉的竟然是大夏皇室。
就在婉娘生出这个念头时,东侧厢房里,走出两名坦裸肩颈、环挂帔帛、身姿飘逸的侍女,衣着服饰,显然也是大夏风格。
看到李昼,两人神色有些僵硬,却仍硬着头皮,盈盈一拜:“我家主人等大人许久了。”
婉娘瞥见,两名侍女身后,隐约有个大红囍字,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
下一刻,果然听到其中一名侍女说:“大夏亡国已有一千多年,我家主人也等了大人一千多年,如今主人膝下育有四子,长子温润,次子聪慧,三子健朗,幼子顽皮,大人若肯收留他们,我t家主人愿将大夏千年基业托付,只求与周国划个南北分治,也算全了当年举全国之力,召请大人来这方世界的情分。”
这段话里蕴含的信息量,让婉娘心跳如雷,耳鸣阵阵。
女儿为何自小与旁人不同,为什么偏偏有人盯着女儿要改她的命数,她们母女俩一世的劫难,似乎都有了来由。
一时间,婉娘心中出现了无数猜测,千言万语不知从哪里说起。
然而相师·李昼沉思了许久,脑袋上的问号越来越多。
这侍女的主人有几个儿子,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想养孩子。
她自己都还小呢。
自认为还是个宝宝的李昼,自然不会想到,大夏皇室居然想用美色交换一个复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