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囚鸟把你手脚废了,看你还怎么跑。……
冉云祉并没有听见他小声说的话,走到桌前,拆了一坛酒,回头看他还呆在原地,问他:“不是要喝酒吗?来啊!”
她必须喝点什么稳住心绪才好。
烛乐立在原地不动,有些委屈地看向她。
她不忍心了,偏过头轻声说:“好,那我就好好想想,你也给我点时间,我想明白了,再给你答案。”
至少让她自己想清楚所有的一切,自己对烛乐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不能贸然答应,给他希望又狠狠戳碎,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他原本失落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快步走到她身旁抱住她,欢喜地应了一声:“好!”
没有拒绝他就好。
冉云祉本想挣脱,但见他这样的兴奋,终是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烛乐抱酒来的时候,特意让人温了,倒在杯子里的时候,还冒着袅袅热气。
冉云祉捏着酒杯,擡眸看他,迟疑地问:“真的喝啊?”
总觉得有些事情说开之后,她……对他有些不自然。
“嗯。”他举杯笑着打破僵局,“女儿红,来一杯。”
说罢,自己抢先一饮而尽,而后看向她,似乎在催促她赶紧喝。
她不甘示弱喝下,甜甜的酒水一下子滑到心里,她的情绪这才有所缓解,擡眸对他左看右看,在他面前挥挥手:“你还好吗?”
烛乐看了她半晌,突然痴痴地笑起来,给自己又满上一杯,一手撑着头,湿漉漉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
若说他醉了,他没像上次一样一杯就倒下,若说他没醉,这眼神的确不太清醒。
“阿祉,其实以前我酒量很好的。”低低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夜里,有些落寞惆怅。
冉云祉愣愣地看着他,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提及之前的事情。
他又灌了自己一杯酒,似乎能感觉到酒水在血管中滑动的温度,比他之前喝过的任何酒都要甜。
他是被这甜溺醉的。
似乎陷入了很久远的记忆,表情里带上了一丝丝遗憾的意味,但并没有恨意。
“你说,有些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恶意,平白无故地去伤害一个人?”
两臂慢慢圈起另外一坛未开封的女儿红,他将脑袋搁在上面以此为支撑,或许是寻找一个温暖的源头抱紧:“我本来要离开先前那个地方了,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们给我递了一杯酒,那个时候,我真的做好了准备……”
“那个时候”,所有的愿望都没有实现,心怀梦想的少年侠客被折断翅膀囚于地牢,回忆起来,只剩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息。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脸上,笑着问她:“阿祉知道那里面加了什么吗?”
“烛乐,你醉了,别喝了。”她赶紧握住他的手,试图缓解此时凝重的气氛,有些不太敢听他说下去了。
他越是这样平静,背后隐藏的哀痛就越是沉重,她说过的,一个人的伤疤鲜血淋漓的揭开,会很残忍。
“你现在很好,不要去想那些了。”她把他手里的酒杯夺去了。
他的视线又落到她纤细洁白的手腕上,那细细的红线在他的记忆里犹如一道血痕,于是他又是一声轻笑,自顾自地说下去:“是软筋散。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遍体鳞伤,筋脉尽断,那时候我仅有的一切,荣耀,梦想,自我,都被毁掉了。”
这些秘密,本来应该像这两坛女儿红一样被深埋在地下,如今,他决定放下,于是自己打开来,捧到她面前来邀请她共赏。
想让她知道有关于自己更多的事情,但关于无乐的那部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因为无乐已经不在了。
“我是不是很可怜?想要的东西从来都留不住。”他又擡头看向她,“你呢?我能留住你吗?”
他想痛痛快快的醉一场,跟过去告别,就这样醉倒她怀里。
“都过去了,你现在还小呢,就算失去了,以前的一切都可以重新找回来呀。”她不去接他的话,摸着他的发丝,很多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最终只能化为一句,“我陪你。”
很寻常的三个字,对他来说便是治愈他的良药。
“嗯,过去了,不重要了,以后有你陪我了。”他低声道,慢慢伏在桌子上,在她的轻轻抚摸中,像一直昏昏欲睡的猫儿慢慢阖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怕醉,因为有你在……你不会伤害我的……”
他就这样抱着酒坛睡着了,比起第一次醉酒,如今对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意图。冉云祉将他遮挡下来的发丝抚到一边去,自己慢慢倒了一杯酒。
女儿红味道淳柔,并不醉人,只是沿着喉咙下去的时候,微甜中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苦在舌尖上慢慢流转消逝。
她能想象到烛乐那时候的绝望。
小心翼翼地牵过他的手腕,他并没有反应,如他所言,上面有几道浅浅的痕迹,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顺着他的手臂掀开他的衣袖,若他手腕的只是刀伤,而手臂上很明显能看出来是留下的鞭痕,每一道似乎都有一段痛苦的回忆。
他的背上,身体上,会不会也有这么多伤口?
他还这么小,十七岁,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却把一切藏在心底,难怪总觉得他身上的痛深入骨髓。
“嗯,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想起灵泉玉所说,他被人施了咒,伤害他的人是那个僧人?他怎么会和僧人扯上关系?还是说有两波人害他呢?她想不明白,他身上太多秘密了。
把他扶到床上去躺好,蹲在一边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好像无形中,这样就能陪伴他走过暗无天日的日子,度过那坎坷泥泞的一生。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她的视线又落到手腕上的相思子,试着解了一下,依然解不下来。
这样漂亮的一个少年说爱她,像他这样情绪内敛的人竟然会主动说这些,想起来她的心脏还是在狂跳。
睡觉睡觉,不让自己再想了。
可是根本睡不着,她的心始终无法安定,看了一旁的始作俑者,他今天睡得乖巧睡的很熟,两手乖乖的叠放在前胸,眉目舒展,就算没有灵泉玉的安抚,也没有颤抖的迹象。
她索性回到桌前,又给自己倒了几杯,直到酝酿出一丝醉意和困意,才爬回床上睡了过去。
灰白的天际,隐隐瞧见流云飘过,风吹草低,苍茫的原野之上现出的身影是这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