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暴雨倾盆而下,冲淡了他一身刺鼻的血腥之气。
显然,他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便马不停蹄赶来她的身侧。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这样的场景,和之前脑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重叠。那时候,他脸上也是这般绝望哀恸的神情,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脸上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惊喜。
“师妹。”他一开口,失去了往日那般慵懒随性,声音涩哑似是崩溃过。
“对不起,我来晚了。”抱着两世深爱着的人,一遍又一遍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命数,未来,小七会死。”
白胡子老人沉重地告诉坐在对面的少年这个事实,他惊地站起身,拼命摇头:“胡说!这根本不可能!”
他与师妹阿清说好的两人要携手一起下山历练,他们期待了很久,行走江湖惩恶扬善斩妖除魔,他们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没想到师父会与他说这些。
“我不信!”怎么可能会有天命这种东西的存在,一个人的命数,怎么可能从一出生便会定下?
“可这就是未来。”灵泾也万分不愿,摇头叹息,“无相镜预见过的未来,是不可能扭转的。”
“无相镜那是什么东西?”他极力辩驳,“一件物品,它预见的是什么便是什么吗?”
漫山凋零残落的花瓣飘零在他身侧,晚风轻轻一吹,似是沉重的叹息。
“所以,我会告诉小七,不让她离开灵泾山,可是她终究会有下山的那一天……如果命运就是这样,为师我也无能无力。”灵泾摇头叹息,小七是他的徒弟,若有办法,他也不愿有那一天。
“命运?定数?众生的生死为什么一定要落在她一个人的头上?他们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扛,能不能扛得住……神要我们死,我们便要死吗?这样的命,我不认,除了我们,没有人能够决定我们的命运,就算是神都不可以。”
“如果这就是最终结局,那我就做那个执笔者,改写故事的结尾。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倾我所有,让她活下去。”
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涌入冉云清的脑海,一会是桃花树下笑的明艳的少年戴苍,一会是与她告别留下她一人远走天涯的他,最后定格在她面前的是沾血向她奔来的绝望面容,与面前这张脸分毫不差。
那些记忆,是真真实实的发生过的。
这个世界每毁灭一次,就会回到这个世界的起点。
她惊愕地捂住嘴巴,他们只关注烛乐的命运一次次回溯,可他们忘了这个世界,其他人的命运也在回溯,臧若察觉到秩序的存在,说明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人,不止有他,或许还有更多人。
而戴苍之前所有的反常,证明他知道世界重启过了。
戴苍望着这张与冉云清分豪不像的脸,可他仍然一眼认出了她,哪怕她性格改变了,不记得过去了,他还是能认出她。
“明明把你送出去了,他又重新将你送回来。”他喃喃叹息一声,“如今,又是这样,天命如此难逆么?”
明知道有些事情会发生,但没想到这一次会提前这样早,这就是命数么?若他不回来,他还会再失去她一次。
暴雨里,他抱着这个小小的身躯,却依然觉得很冷,呆呆地望着被施了换魂术的她,而后擡起一只手替她顺了顺头发,手臂上曾经留下狰狞血口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光洁如初,可有些事情却回不到那个时候。
轻轻抚过她的面容,小妖怪的脸毫无血色,这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他曾经见到过一次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一向妖艳的红衣仿佛被黑暗浸透,失去了明媚张扬的色彩,犹如花朵枯败在暴雨中。
落到这番境遇,最初的源头都怪他。
无论是把她送离这个世界,还是别的,命运又会将他们带到这一切的起点,重逢见她孤僻冷淡,见到冉氏夫妻与阿祉的相处不觉间流露出的羡慕,他便深知她在那个世界一定过得很不好。
他早就后悔了。
身后,岑鱼和辛尧并肩立在暴雨之中,九条狐尾形成一道屏障,为众人阻挡天雷。
“堂堂捉妖师竟被妖怪保护了。”到底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快,但江遗终归不在此事上多作纠结,和辛尧目光相对,后者竟知他心意,一人一妖一前一后跃至空中。
“你这妖怪麻木不仁,连你的双生妹妹都认不清。”虽然已被换魂,但逢春妖怪的躯体多多少少沾了些妖力,可沉舟依然不管不顾地引起惊雷妄图把这具躯体毁坏。
双生姐妹,难道不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为何执意致她于死地?
江遗不懂,有时他觉得妖怪远比人心简单,如今却又觉得险恶难测,与妖怪打交道这么久,他仍然不懂。
灵泾山茂盛的桃花树一棵一棵被劈散断开,在浓重的雨夜里轰隆倒坍,漫天云霞的桃花林顷刻被毁成废墟。
沉舟听到了一缕涤荡灵魂的歌声,将她从昏沉中唤醒,眼见一地残骸和大妖,连同捉妖师都对她怒目而视。
她无法辩解,既知能力无法相抵,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想倾尽全力去见一见她——这个世界上与她最亲近的双生姐妹。
一道金光直奔她所处的位置而来,将浓重的黑雾驱散,那里只有一条影子直奔灵泾山上而去,似是用尽全力,因为她知道,她最重要的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