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再度相逢“雨势太大,我无处可去。”……
晏乐萦原本挺小心的,被对方一喊反而吓到,险些脚下一滑踩进泥泞处,她惊呼出声,又被对方攥着细腕捞去他怀中。
雨倾盆而下,本该将一切气味冲刷殆尽。
摇摇欲坠的梅树也并非花期,晏乐萦却依旧嗅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梅香。
熟悉,清冷,却又缱绻,似雪中春信,似雨中回信。
可他身上湿漉漉的,显然已在暴雨中淋了许久,两人慌忙间撞到一起,晏乐萦身上的蓑衣滑落,反而也被雨淋湿了。
“喂……”
雨势太大,他应当是没听清她出声,只是连忙又将蓑衣披回她身上,可他的手在颤抖,几次都没成功。
晏乐萦的心,倏然间起了一丝涟漪,更像是溅落的雨珠,细细密密拍打在心底。
青年一袭低调的黑衣,身姿挺拔,上回在江南见他也是如此,也难怪全然融在夜色里,起初她根本没瞧清。
暴雨连成线,想睁大眼睛也是徒然,可匆匆之际,她还真撞入了他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因为他本也在灼灼望她。
望了一会儿他又错开眼,揽着她,替她将那棵摇摇欲坠的梅树扶稳。
也不知他从何处掏出两三根木棍,用麻绳将木棍捆绑在树干上,迅速支稳纤细的树干,才凑去她耳边向她解释着:“今日雨大,我来,是替你扶树的。”
“啊?”晏乐萦眼中浸满雨珠,难受得眨了眨眼。
雷声轰鸣里,好似听清了他的话,又不大真切,她应着:“……哦哦,这样。”
对方未再多言,却依旧揽着她的细腰,用那件湿透的蓑衣,尽力为她遮挡风雨。
雨实在太大,叫人再也睁不开眼,暴雨阵阵之间,晏乐萦稀里糊涂就被对方扛回了屋子。
晏乐萦:……
“阿娘!影子叔叔!”长安长宁惊喜的呼喊声传来。
浑身都是湿淋淋的,白日里虽有暖意,春雨却寒,临到进了屋子,晏乐萦只感觉薄薄寒意顺着脊背往里钻,冷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思绪是混乱的。
两个孩子从内室跑出来迎她,这般欢快的声音,才将她稍稍唤回神。
方才,她是想逃的,她并不想看到他。
可是雨实在太大,阻断了她的退路。
“谁、谁是影子叔叔?”此刻她才慌忙开口,眼神躲闪,也不敢看身旁的人,犹自喃喃,要撇清关系,“你是何人啊?怎能随意闯女眷屋子,阿叔?”
季砚:……
长宁又道:“那阿娘,你怎么搂着影子哥哥呢?”
晏乐萦慌乱撒手,分明是他搂着她才对,两人皆是一身湿,分开时,甚至能听见水珠溅落的声音。
季砚顺势松开她,见一旁的案几上搭着一条缎巾,随手取来捂去她发上,替她细细擦着湿透的发。
雪中春信的清幽香气再度弥漫开来,混合着屋内熏的蔷薇香,渐渐变得馥郁温暖,却又浓烈的过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似还裹挟着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她想逃,想回避,瞥见缎巾上的精美刺绣,又忍不住先顿住脚步,痛心疾首指责他:“喂,这是你家还是我家?这是江南有名的大家绣娘给我绣的缎子,很贵的,不要随意用来擦头发!”
季砚顿了顿,音色渐柔,“明日赔你十条。”
“不够,这个真的很贵。”晏乐萦下意识回道。
长安长宁齐声道:“还说你们不认识。”
烛火噼啪一声,是方才两个小团子去点的灯,明明是那么小的两个人,却十足鬼灵精,也不知像了谁。
灯火煌煌,汲汲成影,摇曳在屋内墙壁上的烛火仿佛也会烫在人心尖,晏乐萦唇角翕动,最终道:“真不认识……”
季砚眼皮轻颤,他的目色牢牢定在她身上。
晏乐萦也察觉到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又与他对视上,她从前觉得看不懂他,可又分别了四年之久,这一次,她却能极轻而易举地看清他神色间的受伤。
不是失望,是明明白白的受伤。
可那又如何呢?
她紧抿着唇,不愿再说,季砚仍在为她拭发,这样的举动,无论是四年前,亦或是更久之前,他都为她做过许多回。
可她不愿再接受,刚要推开他,冷不丁听见他出声。
他的话是对着两个小孩儿说的,“可我却认识你们阿娘。”
长安长宁本就认得他,此刻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啊”了一声。
季砚又道:“她是我的小妹妹,我们从前很要好。”
晏乐萦:……
哥哥妹妹两个恍然大悟,又齐声“哦”一声,长宁还道:“难怪呢,阿娘和影子叔叔,你们瞧着就像认识。”
“方才你还叫他影子哥哥。”晏乐萦无奈道,“他是你哥哥,我是你阿娘,显然辈分上我比他大,怎可能是他什么妹妹。”
季砚:……
长宁眨了眨清凌凌的眼睛,晃了晃头。
小丫头似乎还不大理解什么是辈分,只觉得两个大人之间气氛微妙,看着看着,更激动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
晏乐萦拿了条棉巾往自己身上一挂,顺带拭干了手,将两个小团子一并往内室推,“好了好了,夜深了,长安带长宁去睡吧。”
待俩孩子进去,外间寂静下来,她才回头看季砚。
绵绵灯火下,那个高大清俊的身影亦是浑身湿透,鬓角的乌发垂落,贴在如玉般的脸颊上。
他原本生得白皙,从前喜静不爱外出,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烛火昏暗,瞧着倒黑了些,似乎常在外头奔走。却也不是格外黝黑,只是将那点容貌上的过分俊秀压下,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可他的唇很白,没什么血色。
晏乐萦一顿,不想再琢磨他如今变化了多少,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她只道:“……公子,深夜留在民妇房中,总归不妥,你尽快离去吧。”
言罢,她便想避开他的视线。
却又听到他启唇:“可是这位娘子,雨势太大,我无处可去。”
“你没带侍…随从?”晏乐萦又忍不住开口。
季砚垂首,低声回答:“雨下的太突然,忧心你悉心栽培的梅树,顾不上其他了。”
“……”
晏乐萦沉默片刻,才像突然回神,反驳着,“谁悉心栽培了?”
“好,不是。”季砚倒也没纠结,继续顺着她的话说,“是在下夜里瞧见梅树清丽风采,不忍它受风雨摧折。”
晏乐萦呵了声,“暴雨天,公子真是好兴致。”
季砚原本便不是多能言善道的性子,勉强与她周旋几句后,直至此刻,终于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