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苦的。”阿盈说道。
阿玄看着面前清透的仙液琼浆,不掺一点杂质,如玉炼成,映照出自己的面目,也无犹疑地端起喝下。
耳边听阿盈款款道:“魔君打坏了桌椅,是我这神仙惜物修好,魔君才得安坐,魔君手里这盏仙茶,亦是神仙辛苦炼制而成,魔君才得品尝甘香。”
阿玄哂道:“怎么,要茶钱?”
“魔君果然在人间厮混过,可惜这里是神界,无钱。”提起人间,阿盈声音渐沉,目光随意落在一旁少虞身侧的剑鞘上,不去看阿玄。
“那神仙要我这魔拿什么,抵这茶钱?”
“魔君付过了。”
“什么?”
“魔君不戴上这五枚金环,何能与我等同席?”
轻敲着盏壁,阿玄支颐看着盏中余茶轻晃,漾起波澜:“本君是愿赌服输,不过魔族中服输者可不多,愿赌者更少。与诸君同席,可值不起这般重的枷锁。”
少虞说道:“魔君才智高绝,难道想不通魔族的枷锁从来不源于神族么?魔族的枷锁在上古之祸时,早已背上。”
阿玄垂眸不语。
阿盈接着少虞的话道:“神族的条件,确然是魔族的束缚,但也许也是解开这副枷锁的钥匙,不是吗?”
阿玄擡头:“钥匙?”
阿盈道:“若浊气无解,五帝不会留存魔族。”
阿玄问道:“本君如何信你们?”
阿盈道:“迷厄渡上,你尚是人,能暗助花玦杀退魔军,但他日魔族再毁人间,以你如今魔君身份,还能再杀他们一回吗?魔君爱好之物,如此桌椅,如此仙茶,如花草日月,唯有神族死生相继,甘为苍生保全。”
阿玄沉默少时,终举茶盏,一饮而尽,对上座天帝道:“魔族承诺,幽冥事毕,退兵罢战,愿受神族束缚。”
阿元遥遥招来桌上剩下那只茶盏,饮罢道:“神族承诺,必倾力化解浊气,为魔族卸去枷锁。”
随即,阿元召来南絮,遣他立即前往战场,传达天帝与魔君之旨,暂且休战。
南絮领命离去后,阿元对阿玄道:“幽冥之事还需几日了结,且两族修和细节还待商议,这几日便请魔君暂居天宫,本座会派人护卫魔君安全。”
这时,凤族斯年少君主动请缨护卫,阿玄欣然答应。
天帝亲自送魔君出了凌霄殿。
离去前,阿玄主动提起:“天帝陛下,我知道,即使上一刻我还要杀你,但魔族之中,你还是愿选我和谈,不因我是魔君,而是因我娘,因我也曾为人。那天帝可知,为何我爹因上个天帝而死,我却肯相信你吗?”
天帝点头道:“正有此问。”
阿玄笑道:“也是因为我娘亲。”
那是比千年大战更早的神魔之战,巫真收到一颗石头,当夜便追随若耶逃出了灵山。
第二日,巫真的弟子仓促顶上巫真之职,却在战前祭祀中犯了错,出现变故,耽误了神族将军的计策,贻误了战机,神族伤亡惨重。战后清算,巫觋族遭到神族惩罚,从此凋敝。
巫真和若耶本是要隐居不问世事,而魔族最后战败,他们被一同镇压进虞渊之下万魔窟。
巫真最后得知巫觋族因她而承祸,痛苦万分,而若耶受窅冥临终托付,且因一族被囚之恨,与魔神大仇,终接过魔君之位。
“所以从此他们日益离心,我娘更是深陷对神族、巫觋族,与众生的愧疚之中,终日郁结。为了她至死也不放下的众生,我相信你一回,天帝陛下,莫要让本君失望。”
阿元含笑道:“魔君放心。”
在斯年的护送下,阿元大步离去。
“如何?”
“真诚,不过她杀戮时也这般真诚。”
阿元与阿盈这一问一答,让本已听得怅怅然的玖洏吃了个大惊,惘然张嘴,“啊”了声。
阿元说道:“多谢神女今日相助之情。”
阿盈大方地受了礼:“谁让盈阙许你平安喜乐呢,你要是死了,笨鸟还怎么乐。缔结友盟的信物,该不止有她送你的,你送她的什么?”
要是送轻了,她可是讨回来的。
阿元答道:“万事胜意之愿。”
唉,她就晓得。
盈阙何来什么万事之愿,左不过就是山河宫平安一愿。
阿盈冷笑,轻道:“为本就不想为之事找了个好借口,还换得了友盟,沾上毛真是比猴还精。”
阿元只当没听见,喊道:“京沂。”
京沂在他身后应了声。
阿元道:“速去协助南絮接手前方休战之事,及早与魔族接触。”
京沂略有迟疑地问道:“陛下之意,是要我……”
阿元回望她,只是颔首,却无明言。
阿盈哼笑道:“小京沂,你不是有个三界帝姬的空衔儿在头上么?此一去便以取魔君而代之为目标就是啦。”
玖洏瞪她:“你别瞎说捣乱!她会当真的!”
京沂则反驳阿盈道:“师叔,不是空有头衔,我会做到名副其实的!”
阿盈捏着她的脸颊:“那我等着瞧。”
玖洏更急道:“这太危险了,京沂无兵无权,她凭何立足,神军不会听她的,魔军更是恨她不及,要她与魔族接触,你也不怕魔族撕碎了她?”
玄女插道:“我与京沂同去。”
“不行!”这一下,阿元、京沂与玖洏同时道。
“我一定要去。”从来温顺听话的玄女,这一回,无比坚持,“京沂没有一兵一卒,那便让我做你第一个战将。”
“姐……”京沂怔怔地看着她。
阿元拍了拍玄女的头,像是安抚闹脾气的小娃娃:“回忘忧殿疗伤去,让医官也看看眼睛,毕竟是魔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