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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2 / 2)

他早回去院里了。

折柳捂着胸口,仇雠似的瞪着那外敞的院门,心中咬牙切齿。

不解风情!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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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方酒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宗契本人,谁也不晓得,连应怜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她隐隐察觉宗契似有躲避着她,可毕竟住前后门,擡头不见低头见,想躲也躲不过。于是隔三差五应怜去寻时,躲不过的宗契便见了。

他仍是那样,温和、守礼;也一如往常,遇着新鲜的、好玩的物件,便买下,教小乙送来,闹得应怜一时也摸不准自个儿梦里那些个心旌神摇,究竟是真是幻。

她总有一股子闷闷的心思,憋在心里,有时冲动起来,恨不得拽来宗契,当面与他陈对,说清楚才好;冷静下来,又不自觉地怯懦下去,缩回自己那壳里,想着就这样温温吞吞地与他过着,也挺好。

况且总有些事,比儿女心思更紧要。

中秋刚过,江宁府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洛京里朝廷派出了臣子,据说打着安抚使的旗号,正前簇后拥、浩浩荡荡地向江宁而来。

十分有意思的是,那位安抚使姓黄,名仲骕,正是年前率军攻打,“得胜”回朝的那位黄主帅。

他回京后,先是因战功被升官,后因江宁府被克,引出下头揭发太湖战事有虚,双方好一顿扯皮,他说主帅通敌、假报战功;他说叛军奸狡,聚而复起,朝堂上实在闹了一阵。

官家龙颜不悦,索性褫了黄仲骕新封的官,却又安了个“安抚使”的名头,逐去江宁,招安那一伙强人,戴罪立功。

来的既是老熟人,单铮便尽了十分的地主之谊,宽宏大量地放人入城,来了一次“心平气和”的和谈。

黄仲骕虽气恼自个儿被这帮奸狡反复的背信之徒诈降了一次,但为着仕途前程计,只得屈尊降贵,压着官腔官性,与宁德军交涉。

没几日,招安的底子便被赵芳庭等人摸了个彻底。

“名儿都挺好听,什么秉义郎、承信郎、仁勇校尉、仁勇副尉……一串儿名头,花里胡哨的。”宁德军的一个头目李三郎笑与众人道,“你们猜都是些什么?九品、无品的虾兵蟹将!我如今好歹是个将军,去做他爷爷的鸟官,受他驴粪蛋的气作甚!”

一班子宁德军皆哄笑。

结果自然是不成。

黄仲骕嘴皮子磨烂,在江宁府盘桓了数日。单铮起先还见,后便全权托由赵芳庭等人,自个儿猫着练兵去了。

究竟降或不降,赵芳庭并不掐死了话头,只是模棱两可,开出了些条件,如不赴京为官、家眷不徙往洛京,不交兵权等,使黄仲骕觉着,这帮子贼匪是在耍自己取乐。

他终于明白此行不成,临走时带着羞恼,居高临下地掷下话来,为挽回失了的面子:“本官带着诚意而来,却不想未得同等的诚意相待。朝廷的官乃是正道,得之,乃鱼跃龙门;你等不受,才是取祸之道。况且天下间识时务之人何其多,你等不受,自有求之不得的人。届时你等再想后悔,可也晚了!”

说罢,带着他的扈从跟班,洋洋洒洒而去。

所谓话多语失,他一来一去,本没什么;临行前一席话,却蓦地惊醒了宁德军。

军师林文贵等人猜度:“朝廷军无义,既派人来我军招安,焉知他不会又派人去北边招安?况那黄仲骕之言,话里话外,无不含着另有人愿做朝廷犬马之意。此事不可不防。”

“可咱们派去沂州交好的使节十几日前已出发,如今节外生枝,他却并不知晓,恐生变故。”吴览对此有些忧心,“若招安令下至沂州,那头未必不会动心。届时朝廷身不动膀不摇,来个借力打力,教咱们自相残杀,奈何?”

赵芳庭道:“为今之计,咱们得再去人说和,无名望的不行,得说话有分量的。”

一时议事堂众气氛凝滞下来,各自不知何人前去。

却又是宗契领命,“我去吧。”

他话不多,一旦出口,便是心意已决。众人望他,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副画像,图虽简陋,面貌却极为生动,当中一虬髯大汉,粗鲁横壮,尤其左侧脸颊一颗痦子,显著异常。

这画不止他有,旁人也有,正是斥候传回的那沂州义军的头目——震地虎彭春。

“此人与我或有些渊源。”宗契话如平常,道,“我若去了,他兴许肯让三份薄面。即便不成,我单人独骑,自保不难。”

众人一番议论,果真觉着可行。宗契是个出家人,在宁德军中本就显眼,如今声名在外,各处也都晓得有个身量魁伟、勇武异常的僧人,由他再探沂州,再合适不过。

此计便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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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策既定,宜早速行。

小乙为宗契收拾行装细软,候着明日天不亮,他便要动身;埋头收拾间,顺带问了一句:“高僧可要与柳娘子辞行?”

宗契在外间,正观那副彭春的画像,闻言默了片刻,而后开口:“不用。”

小乙咕哝了一声,觉着可惜,但主人家的事,他一个随从又不好代劳,想着这事并不机密,对门里迟早要晓得的,不辞就不辞吧。

于是整装毕了,翌日一早摆布了饭食,又带了几个早定下的副将,跟随宗契出城,到了城外一亭驿。

已有人等在此处,正是单铮为首,几个自家的兄弟,又摆上了践行的酒食,谢一行人此番辛劳涉险,候其事成早归。

宗契各自与饮了一杯。正是日色初明、曦光破晓之时,偶有雁鸣天际,清声疏朗,前方牙道漫长,没入仍旧苍苍的天青隐约之中。他辞过众人,出了亭驿,早有小乙牵来骏马,等在路边。

他翻身上马,沐着晨曦,遥望不见尽头的前路,行出几步,忽心有所感,在夏秋之际的平明初凉时分,蓦地回头望那苍色古朴的城楼。

城墙如两翼,厚重铺开在遥不可及的护城河之内;河面波光清粼,遥映其上城楼,巍然耸立。城墙之上,目力所及之处,却有个小小的影子,手按垛口,微微前倾,似极目遥望远行之人。

瑰色的曦光一缕,苍凉而温柔地披照在她发髻鬓角,抚过她眉眼,又无声落在素日那一身天水碧的罗衫褙子上,更映得只影伶仃,恍欲随风而去。

他怕辞她心不忍;她却怕不辞,万一再难见。

浑然想起,这竟是他第二回不告而别。第一回在扬州,她酒醉浓睡,误了时辰;这一回她没误,却成全他不辞而别的逃避。

晨曦渐明,微微刺目。宗契于初升的日光中,将她的身影烙印进心底,与朝夕相对时、她的一颦一笑藏在一处。

他回过头,策马前行,望着漫漫长草,隐隐前路,终有所念。那念头甫一生出,便再难磨灭:

若宁德军事定后,她仍待字,又……应肯的话,他便还俗留发,向她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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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渐短、夜渐长,繁华早谢,绿荫里翻出萧索。夏尽后,一年光景,便轮换了一半。

暑热还残剩些。应怜纱窗里午睡时,在隐隐腾腾的暖热里,总能想起城楼独辞他时,宗契回望的那一瞥。

沂州此行深险,纵她强使往好处想,夜来幽梦,也时常梦见不祥,或是他重伤突围、满面鲜血;或是被囚在牢狱深处,脱困不得。每每夜间惊醒,醒后便辗转难眠。

她由此比任一时刻,都更盼着他的书信回来。

从中秋后,起初几日,宗契确有书回,言语简明,约略告知北上已到哪一程;时常也随信附上些当地土仪,给应怜或萍儿、阿苽,这使应怜稍感安慰。

然北至洪泽陂后,过了大湖,因淮阳一带各家纷争盘踞,书信便不得不稀疏下来,恐被各路探子察觉,坏了计策。

应怜便只得心神不定地守着,等一封信至,望眼欲穿。

她这处却比往常热闹。上回散方酒一事后,府署里又拨下来四名女使、四名人力,分在家中里外院。无论她行走坐卧,总有几双关切的眼时时盯着,再不出家人视线之外。

应怜对此没甚异议,收下几人,各自安顿,春莺茜草初私下里有些言语,而后被应怜涨了月例,便也心满意足了。

新来的女使很是乖巧有眼色,行事也麻利,几乎不需应怜再多调.教,这些日便轮流守着应怜,陪她拆了看、看了收、收了又拆那些封书信。

这一日,正是九月新秋,茜草从外而来,满面喜色,远远地廊下便向应怜道:“娘子!高僧又有信至,还送了大大的箱子!”

应怜几乎一惊而起,顾不得步履轻细,急匆匆便出来,一把拿过她手里的书信,飞快拆开,先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长松一口气。

女使们见状,便也互相笑起来,晓得是报平安再无差池的。

“高僧说什么?”茜草问。

“他已近沂州地界,追上了前使;接下来紧锣密鼓,想法子与那大王说上话,后头几日,书信便不能通了。”应怜道,指腹轻轻摩挲在信末一句【我一切安好,惜奴莫忧】上,向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反复瞧上一瞧,又笑了,“啊,他还说带了些蝤蛑回来,人说是沂水里生长的,有圣贤之风范。”

一旁春莺听了,捂嘴直乐,“咱们江南东路的蝤蛑还少么?怎么沂水里泡过的就和家里的不一样呢!”

“约摸是因孔圣人在沂水里浴过,便连虾蟹也高雅了。”应怜说着,便往外瞧。

几百里路程,又正是夏末秋燥时节,这水物可不好送。必定要用冰镇着,换水换气,一路马不停蹄地送来,真是难为了他安排。

正说着,果见外头擡来个沉甸甸的木箱,上头有眼儿,为活物透气之用。应怜忙过去观瞧,吩咐将箱盖揭开,见里头满布冰块,融化了一半,正当中又置一箱,同样带孔,还未打开,却先闻见了一股子难言的腥味。

围观之人皆皱眉掩鼻,都道:“这便是沂水里长出的蝤蛑么?怎么这样腥臭?”

新来的人力老老实实将里头箱盖揭开。

应怜这才看清,里头铺了淤泥,泥沙半掩之处,七八只蟹被草绳缚住螯钳,本应齐齐整整,此时却早腐烂,底下更生了细细密密的蝇虫,冲鼻的咸腥腐臭使人作呕。

这蝤蛑不知已死多久了。

应怜也掩着鼻,却呆呆看着,也不知为何,原本不信什么卜兆,这会子捏着书信,心头一跳,顿生了几分凉意。

宗契前程未卜,她翘首焦灼。

他送了沂水的蝤蛑,却早死多时。

她心头不祥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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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的死蟹后,将近一个月,宗契再无一封信至,连带同去的一行人,皆绝无音讯。

非止应怜慌神,连单铮这处也急了起来。

探报的沂州斥候回来道,沂州此城,远远观之与往常并无两样,只是城门口戒严,非沂州本地人,绝难出入。

另有一件不知算不算奇怪的事,便是送入城的猪羊活牲、瓜果时鲜较之以往多了不少。

据此,赵芳庭推断:“看来沂州果真有客,许就是咱们之前猜测的招安使臣。”

“如此一来,咱们的人处境不妙。”钱美才养好了伤,忧心忡忡。

众人对此各有议论,但无论如何,一致认定,需再探个究竟,摸清了底细才好动作。

这一回,不是宗契那般正大光明地前去,不能打草惊蛇。

半晌,单铮从首座圈椅上起身,双睛如虎目,炯炯扫过议事堂,众人神色不一,正闹哄哄议论着,被这样目光扫视,逐渐便噤了声。

“此一回,我打算亲自前往。”良久,他沉声开口。

林文贵先拦阻,惊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将军怎可轻易举动!况还是那般险境!”

余人也劝,皆作声请他回心转意。

一向举重若轻的赵芳庭却一时没言语,直待迎上单铮凌厉决意的眸光,这才道:“我倒觉着,单哥哥可去。”

满堂哗然。

“咱们起家,秉的便是‘富贵险中求’的准绳。沂州的彭春势力足有两万人,若咱们一举将他们并入,声威便可大涨;然若彼军投靠了朝廷,他过了江水,便是咱们心腹大患,凭咱们人手实力,未必能扛得过。”赵芳庭条分缕析,一一道来,“单派咱们中任意一人前去,难道还能更胜过宗契?他都陷在那处,咱们此一回再去的,只能是比宗契更有声望之人。有谁比我单哥哥更合适?”

王渡也开口,随声附和,“将军果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务要谨慎细微,万不可着了他们的道儿。”

话虽如此,众人仍是反对声高。单铮见争议不下,索性也不与他们争,径直拍板,“此事已决,我意断不更改。我既为头领,怎可一味趋利避害,龟缩在内?”

最终仍是定下了三探沂州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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