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115章见归人处,何处更似此……
元羲不欲多言,便要从窄桥而过。
黄仲骕的亲随却再次拦住了他,并以恭敬的口气说出了倨傲的话,“桥头拥挤,官人的车驾不可冲撞,还请郎君退至桥下,暂避一时。”
街巷桥路,两拨人马兜头相遇,必要退让时,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卑者退、高者进。
元羲去年逢恩科进士第擢拔,选为著作佐郎,掌修典史,虽清贵,到底是个六品官,低了黄仲骕一头。若说从前,有元相在朝,作为元氏的郎君,哪怕无品秩在身,阖京人也颇得另眼相看;可如今元相失势在即,以黄仲骕人品、过往嫌隙,寻了这机会,便要踩上一脚。
“我从旁取道便是。”元羲道。
黄仲骕却讽道:“下官闻听,前日里有人当街纵马伤人,是令兄长否?汝家马快,的卢不能及,下官可不敢挡其锋锐!”
桥头来来往往看热闹的闲人多了起来,不远不近地私笑窃窃。
“你这下吏,怎样说话呢!”元平跳下马,扯起方才无礼的亲随腰带,揪着不放,大喇喇地指桑骂槐,“我家官人温良敦雅,你是什么腌臜东西,桥面儿上站一站都污了方圆十里的河水!”
眼看对方脸面气成猪肝色,随从们围聚来,正要推搡动手,忽听一阵笙箫奏乐,对面飘彻而来;当头开道官鸣锣,分拨桥上人众,竟也挤上了桥,与黄仲骕的人马齐头并进,气派却压过了不知多少。
侍女仆从之中,拥簇着一辆宝盖雕车,银铃清脆,缓缓到了僵峙的两方之间,无声歇住。
车中伸出一只白玉纤纤的手,五指如葱。清雅的声音问出:“为何桥上人头攒聚?”
揪着人腰带的元平一愣,将人一搡,当先回过头,望见马上元羲。他明净的面庞在昼日映照下湛湛通透,却仿佛出了神,眼直勾勾盯着雕车,半晌无言。
女使与周围人打听得了,回禀主人,低声言语几句;对方指尖轻点了点,女使乖觉,递进一顶帷帽。
顷刻后,一袭窈窕娉婷的身影,在女使的搀扶下,悠悠地下了车。
元羲的目光随那身影流连,不期然的照面,喉头如哽阻了一般,竟不知头一句该说什么。
瞧着这样被勾了魂的郎君,元平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施了个礼,“……应娘子,今日凑巧,在桥上相见。”
帷帽纱帘轻轻掀开一角,里头果然露出应怜桃杏春萼般娇润的面庞。
她向元平点头,微仰首,迎着日光,瞧见了元羲。
他回过神,扶鞍桥下马,到她近前,定定地望进她眼眸,压下陡然高涨波澜的心绪,又退了半步,行了一礼,良久才开口:“娘子回京了。”
“嗯,回了。”应怜笑了笑,眸中温暖。
他这厢故人重逢,悲喜暗涌;黄仲骕□□晾在侧好一会,本待不满痰嗽一声,乍见开道官腰间执物,赫然是殿前司的牙牌,晓得是御赐的圣驾,登时吓得不敢再拿乔,滑下了车便拜。
争执的始末,应怜听了一耳朵,很是和善地请黄仲骕免礼,劝道:“官人不必多虑,元郎君那匹坐驾我是识得的,最是温顺,从不冲撞人。”
“是、是、是!”黄仲骕哈腰点头。
“莫说是人,便是只会说话的畜生,它也不冲撞的。”应怜又温言道。
“是、是、是!”
她这才笑眯眯登了车,向元羲道:“许久未见,我正要回旧时家宅,郎君若无事,不如与我同行?”
元羲又一怔,才道一声:“好。”
开道官将黄仲骕的车马挤在一旁,伶仃可怜,护着文献公的家眷仪仗泰然安稳地过桥去了。
元平跟着元羲重又上马,紧随其后,路过脸色憋得通红的黄仲骕时,着意一拍马脖子,夸了句:“好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