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间(五)她给他讲过乌龟和兔子的……
少顷,待二人靠近溟泉,果然发现有两拨不同门派的人在对峙。
那熟悉的黄白相间的弟子服,一看就是决仙宗;另外一拨人穿着蓝色系的弟子服,想必就是玉琼仙府的人。
决仙宗的人说:“你们要不要脸?此地自我门派创立之初便是决仙宗境内,你们不过是偷偷派了几个人过来种了几棵小树苗,用的还是我们地界上的土,也好意思来谈地界划分?!”
玉琼仙府的说:“哎哟哟,真不知谁不要脸,你这么要脸怎么不从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开始论起?”
话落,玉琼仙府这边的几个弟子哄堂大笑。
决仙宗的人被怼得哑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一落下,手上便忙不叠祭出仙剑立马开打。
云舒见状暗叹一句来得不巧了:这个架就非要这时候打不可吗?他们什么时候能停啊,真要是等他们打架打完,这黄花菜都要凉了。
她向来是个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于是果断伸手打了个响指,给那两拨人瞬间转移,替他们换了个空旷的地方打架。
随即拉过青时的手就往溟泉冲去:“好了,现在没人了,你赶紧下去泡泡。”
青时:“哦。”他伸手便开始宽衣解带。
她倒也不是没见过青时脱衣服,不过那都是他小时候的事了,于是别过脸清了清嗓子:“咳,我在那边守着,你有事就叫我。”
转身走开几步,堪堪停在不近不远的一棵苍天大树背后,正好隔开了视线,却也能方便听见他的动静。
青时看着她转身走远,他原本没觉得哪里不对,转念一想,他们如今的关系确实与从前不同了。
像云舒这样灵力的人,自是耳力极好,哪怕隔了一些空间,她仍然可以十分清晰地听着青时那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比乌龟还慢吞吞。”
青时听得不禁一笑,他将衣物一件一件脱去之时,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遇见云舒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嫌弃他动作慢,在一旁笑着给他讲乌龟和兔子的故事。
她问他姓名和年龄,他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十”。
那一年,他十岁。
瘦小得像个很久没吃饭的山林野猴。
云舒知道他十岁显然有些讶异,她摸摸他的头顶说:“你若是不告诉我十岁了,还以为你顶多只有七八岁呢,不过想想也是,那两个人渣定是没给你吃饱的,呐,多吃点烤红薯,等会我再去河里抓几条鱼给你,这个年纪还是要多吃鱼,才能长高长大。”
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烤鱼,又香又嫩,鱼肉甚至都不带刺,他小小的一张脸可以对着云舒,无所顾忌地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吃一口,他就也吃下一口。
待吃完后,她跟他说:“你这身上又是汗又是血的,待会拿这布条在河边擦洗一下,”说到这她又自顾自摇摇头:“还是不行,过两天吧,这灵草见效快,过两天待伤口愈合了,你再下河里痛痛快快洗个澡。”
于是那几天都是她帮他擦拭身子,用她身上的绿色衣裳撕下来的布条,她一遍遍轻轻擦拭他身上的脏污。
等真的过了几天伤口愈合,他可以下水了。
云舒将他带到河边:“今天你可以自己洗啦,要好好认真洗哦。”
他点点头,年纪小小的他并不避讳云舒,擡起手便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
她见状就嘲笑他,唇边满是温和的笑意:“你从前莫不是世家少爷来的?怎的做事情如此慢吞吞?”
他有些脸红,他知道自己动作一向不快。
这三年跟着那两个人渣辗转,做尽了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情。他的父亲曾经教过他的,那些事情是不对的,可那两个人渣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吃一口饭,只有这样做才能活下去。
而父亲死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偏生就是:“活下去,小十。”
所以在每一次,每一次那两个人渣让他去偷去抢、去骗人的时候,他都犹豫。他不知道第一步怎么开始,不论他已经看过那两个人渣做过多少次,他总是要想很久,到底要听父亲的还是要听两个人渣的,可父亲,要他活下去啊……
那两个人渣开始打他,他们常年混迹四方,下手根本没轻没重,鞭子打在身上是那么疼,他们会怒吼:“动作麻利点!你是傻子吗?”
不管在那三年的时间里被打骂过多少次,他仍旧学不会快速地偷抢,学不会一张口就骗人。
所以他觉得或许那两个人渣骂的也对,他是傻子,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做什么都要想很久,做什么都慢。
云舒的嘲笑没有恶意,她笑得那么好看又怎么会对他有恶意呢。
他脱了衣服下水之后,看见她在岸边努力用那一丢丢灵力,给他洗衣服,一边笑盈盈地说着:“诶,你听过乌龟和兔子的故事吗?”
他迟疑了一下,其实父亲给他讲过的,他记得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他想听仙女姐姐的声音,他想从她的口中再重新听一遍这个故事。
于是云舒娓娓道来,伴随着河畔清风,她轻微冷冽的声音是那么好听。
她最后还嫌弃般地看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属乌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