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序城（七）“我……我想跟随姐姐。……
小十望着她,迟迟没说一句话，眼底一片灰暗，无波无澜。
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神情却这般空洞，浑身冒着死气。
云舒卷了卷袖子,擡手想给他擦汗,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紧紧闭眼躲避。
“别怕,我不会害你。”
这是她第二次这么告诉他。
远处夕阳西沉,秋初的暮色散落在无人的森林里,静谧又美丽。
刚破茧的彩蝶开始一只接着一只蹁跹飞舞。
“你快看,这些蝴蝶好漂亮！”
身为冥府的魂使，云舒很少如此长时间化出人形暴露在阳光底下,往常这时候她都会跟蔽月要来一把伞,打伞遮蔽。
与如今这般肆意用手接触阳光和彩蝶,感受真是全然不同。
小十微颤着睁开紧闭的双眼，缓缓擡起护在头上的手臂,但见小臂被咬出血的伤口上正停着一只小蝴蝶,不断煽动着它天水碧色的翅膀。
他擡眸，往林中望去,越来越多的彩色蝴蝶正破茧而出。
映着落日的余晖，它们不甚熟练地扑腾，张开流光溢彩的鳞翅,一下一下笨拙地起飞。
云舒站起身，唇角翘起，对着小十伸手：“起来，我们该去找找今晚的住处了。”
小十怔怔望着她,眼眸缓缓转向她的手，他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云舒正要再开口，忽而一阵眩晕传来，她腿软地直往下倒去。
“姐……”小十飞速站起扶住她：“姐姐。”
约摸是方才灵力耗尽，她的体力还未来得及恢复。
云舒蔫蔫地指挥他：“我救了你，现在换你救我，我现下没力气再走山路，你背我。”
“嗯。”小十乖乖应下，背起她，往她指挥的方向行走。
云舒擡手戳戳他的侧脸：“我重不重？”
小十：“重。”
云舒有点不开心：“瘦巴巴的小孩果然没有什么力气。”
小十：“……姐姐是不是不高兴？”
云舒全身上下就嘴最硬：“我高兴得很，不用双腿走路，非常高兴。”
小十：“可你明明就在说气话。”
云舒：“小孩子懂什么，咳，仙女都是这么讲话的！”
约摸走了快半个多时辰，二人总算在山间找到几间废弃的小茅草屋，其中有一间勉强还算半新不旧，收拾一下可以住人。
云舒进屋仔细看了一圈：“幸好没下雨，不然这茅草做的屋顶可挡不住雨。”
小十在屋子厨房找到几个水桶：“我去方才路过的小河边打水。”
“嗯，去吧。”
……
山中日子清闲，没过半月，云舒拿着茅草屋前主人家留下的鱼竿，很快学会了钓鱼，时常坐在河边一钓就是一整天。
清晨，云舒一如往常拿着鱼竿出门，望着这陪了她半个月的鱼竿就是一声叹息。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灵力始终无法再汇聚更多，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何时才能回到原来的时空。
或许是今日出门得早，到河边时，正巧碰上小十在河边弯着腰打水。
云舒拿出前几天刚让他修好的小板凳，熟练地甩出杆子：“小十，这几日烤鱼都吃腻了，等会中午做清蒸吧，我今天想吃清蒸鱼。”
小十半天也没回话，佝偻着身子，就那么蹲在河边一动不动。
云舒蹙眉放下杆子，起身朝他那处走去，轻点了点他的背：“小十？”
“怎么了？哪里难受？”她走到正面，掰开他佝偻着的身子，却见他口中正嚼着一把青草，面露痛苦之色。
云舒有些迷惑：“你做什么吃草？我每日钓的鱼还不够你吃？”
小十却一把推开云舒，用瓢子舀了河水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了下去。
云舒见他仍是难受模样，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小十难受地捂紧肚子，看向她：“姐姐……我好难受……肚子里有火，还有冰……”
云舒终于发觉他并不是故意在吃草，慌忙走上前轻拍他的背：“把草吐出来！”
“身子有异样为何不跟我说？！”
背着他下山的途中，云舒问他：“你这肚子难受是何时的事情？老实回答我！”
小十战战兢兢地，无力地趴在她背上小声回道：“半……半个月了……”
“你！”云舒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你最好是没事！”
一路疾行，终于，在快到山下镇子上的医馆时，小十才迷迷糊糊地呜咽着告诉她：“姐姐喜欢山上的生活，我不能打扰……姐姐……”
云舒脚步一顿，瞬间消了气，“傻瓜。”
医馆的大夫把脉瞧了半天，最后面色沉沉地摇摇头，将云舒拉到一旁：“回去准备后事吧。”
云舒听了恨不能把那大夫的脑袋拧下来，她闭了闭眼忍下烦躁，拉上小十就走：“庸医！”
刚出医馆，云舒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小十：“是不是那天我给你喝了朝玉露之后，变成这样的？”
小十看着她许久，最后眼泪汪汪地点了点脑袋。
云舒自责得要命，朝玉露所用的仙草皆是三界罕有，凡人之躯怎受得住，哪怕他只喝了两三滴，她早该想到的……
她忽而转念想到，之前听巫遥曾说起过她的故乡，处在北荒深处的虚宁山中，看来这凡世的普通大夫救不了，只能去一趟虚宁山寻找仙医。
一路上，小十依旧每天趴草丛里扒拉草吃，似乎只有用草填满肚子他才能缓解难受。
直到有一回，云舒满脸复杂地看着他：“你好像快要变成牛了。”
小十听了后眼角都隐隐泛红：“姐姐嫌弃我了……”
云舒轻轻拍他：“姐姐只是觉得呢，要不咱们把草炒成一盘菜你再吃？”
小十嚼啊嚼，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就这样……比较止疼……”
“可怜的孩子。”
云舒擡手，正要抚摸他的发顶，却发现他在这几个月中已然长高不少，原本与她差不多高，如今竟是比她还要高出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