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安笑道:“不妨事,朱老板是大忙人,晚生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这阵子确实忙。”
朱能吩咐朱怀栋泡茶,引着谢承安往堂屋走,转头对他解释道:“这不,我带着孩子们到校尉大人家贺寿,在那里连演了两日,昨天半夜才回来。”
谢承安目光微闪。
也就是说,朱能这两天都住在校尉府,并不具备做案的条件,这一点有很多人可以证明。
再说,他的两只手掌都完好无损,没有受伤的痕迹。
谢承安擡脚跨过门槛,眼角余光看到天狗温顺地跟着他们,走路一跛一跛,讶道:“天狗受伤了吗?”
朱能道:“嗐,这畜生又懒又蠢,一个新戏法教了半个月都没学会,我气得狠了,拿棍子吓唬吓唬它,没想到一不留神失了手。”
他伸手去摸天狗的脑袋,问:“天狗,还疼吗?”
天狗像是很害怕他似的,夹着尾巴往后缩了缩,“呜呜”两声,卧在地上舔舐自己的伤口。
谢承安道:“天狗的个头长得这么大,乍一看还真有点儿吓人,没想到这么听朱老板的话,朱老板真是训狗有术。”
他借着这个话头,再度提起给朱能著书立传的事,真诚又自然地夸赞他的本事,直把他说得满脸通红,双目发光。
朱能坐在主座,擡手比比划划,颇有种指点江山的豪情:“不瞒先生说,咱们混江湖的,大字不识几个,最讲究的就是仁义。”
“我二十五岁成立朱家班,最开始领着两个孩子走街串巷变戏法儿,过得比讨饭的好不了多少。”
“到今年整整十六年过去,我总共收养了三十二个孩子,带着他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不容易搏出点儿名气,在街坊邻居和老主顾的照应下混个温饱,也算是老天爷待我不薄。”
谢承安认真听朱能述说自己的辛苦,从朱怀栋手中接过热茶,温声道:“怀栋,家里有纸笔吗?我想把朱老板说的话记下来。”
朱能闻言更加兴奋,连忙道:“有有有,快给先生取笔墨纸砚。”
谢承安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有别于院子的杂乱,北边这三间房屋坐北朝南,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干净净,家具摆设也齐全。
他和朱能坐在正中间的堂屋里,两边房门紧闭,门上挂着竹帘。
他猜测其中一边是朱能的卧房,也不知道另一边作何用途。
谢承安一手端着茶碗,另一手拿起盖子拨了拨上面的茶叶,轻啜一口,笑道:“好茶,是今年的明前茶吧?”
朱能见他识货,消除最后一丝顾虑,彻底打开话匣子,说起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奇闻轶事。
他说得唾沫横飞,言辞十分夸张,谢承安也不戳破,时不时应和两声,在纸上笔走龙蛇。
二人聊得正投机,西边那个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
“爹……爹……”那声音像是个女童发出来的,“我想撒尿……”
朱能的脸色僵了僵,旋即觉得这是个展现自己仁善可亲的好机会,叹气道:“这孩子叫蕙儿,也是个苦命人,谢先生若是不嫌腌臜,跟我一道进去瞧瞧她吧。”
谢承安正奇怪女童为何称呼朱能“爹爹”,闻言点了点头:“都是可怜孩子,有什么腌臜不腌臜的?朱老板请自便。”
他跟在朱能身后,钻过竹帘,走进密不透风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张八仙桌。
桌上摆着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腹大口窄,瓶身上用红色的颜料绘出繁复的缠枝莲纹,又罩了一层透明釉,配色雅致,工艺精巧,称得上是瓷器中的珍品。
发出声音的女童就住在花瓶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