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和阿萝跟着朱能搬过很多次家。
许多孩子没能挺过病痛,悄无声息地死去。
朱能很谨慎,为了避免孩子死得太多,引起官府的注意,隔两三年换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靠着旁门左道攒下偌大的家业,仍不知足,开始逼着天狗到大户人家偷东西。
朱能每到一户有钱人家表演,总要带着天狗熟悉院子的布局,看看有没有下手的机会。
如果这家有值钱物件,他就暗暗记下,隔上一两个月,命天狗趁着夜深人静时分,从狗洞钻进去偷盗。
天狗来去之间神不知鬼不觉,三年间做案十几起,到手数千两雪花银和七八件宝贝,从未被人察觉。
朱能每发一次财,都会给天狗买很多红烧肉。
孩子们羡慕得直流口水,但没人敢从狗嘴里抢东西。
他们既嫉妒天狗,又害怕天狗。
在他们眼里,天狗和阿萝实在很奇怪——
天狗天天守着阿萝,动不动就冲接近阿萝的人龇牙,阿萝除去表演的时候,总是很沉默,只对天狗笑,只跟天狗说话。
其实,天狗早就不爱吃红烧肉了。
阿萝吃再多药,还是在慢慢长大,她的骨头和血肉挤满花瓶,疼得厉害。
她明明那么能忍痛,还是会在睡梦中发出模糊的呻吟。
她不敢吃肉,连稀饭都喝得很少,竭力让自己瘦一点,再瘦一点。
天狗陪阿萝饿肚子。
可天狗到底是苦出身,不习惯浪费粮食。
他偷偷叼着红烧肉,跑到河边的一处小土坡后头——他在那里挖了个坑,藏了不少宝贝,有阿萝的手帕,有阿萝给他补的衣裳,还有阿萝的一小束长发。
他把红烧肉埋到深处,许愿这些肉可以留到下辈子吃。
他想和阿萝一起吃。
但阿萝生得越来越美了。
她长着少女的面孔,肌肤泛着病态的惨白,身体被拘束在窄小的花瓶里,娇美又柔弱,悲惨又古怪,令那些穷奢极欲的男人们目眩神迷,垂涎三尺。
就连朱能的眼神都变得古怪。
他帮她排泄的时候,神情越来越亲昵,语气越来越放肆。
阿萝心思细腻,比天狗更早察觉出危险。
她整夜整夜地盯着趴在脚边的天狗,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朱能外出访友。
孩子们或是在屋里做活,或是在院子里操练,没有师傅的允许,没人敢擅自闯入。
“狗儿弟弟,我好想出去晒晒太阳啊。”阿萝向往地望着窗外,提起遥远的回忆,“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吗?天气也像今天这么好,你嘴里叼着根稻草,跟我讲你打架有多厉害,样子神气极了。”
天狗从不拒绝阿萝的任何要求,闻言站起身,似乎打算找几个孩子把她擡出去。
“狗儿弟弟,不要惊动他们。”阿萝阻止天狗,“我的骨头好疼啊,感觉快断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花瓶打碎,让我喘口气啊?”
天狗疑惑地歪着脑袋,没有理解阿萝的意思。
打碎这么昂贵的花瓶,他和阿萝都会遭到朱能的毒打。
可阿萝很少喊疼,如今这么直接地说出口,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他不能坐视不理。
阿萝的声音十分哀切:“狗儿弟弟,帮帮我吧。”
“这个花瓶太小了,打碎之后,爹爹说不定能给我换个大点儿的瓶子。”
“再说,我真的好想到外面看看啊。”
天狗听不得阿萝的哀求,咬了咬牙,纵身跃上桌子。
他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花瓶挪到桌边,朝另一侧推去,为了避免磕到阿萝的脑袋,还伸手挡了一下。
“咔嚓”一声,精美的花瓶裂成无数白底红花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