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安也抓紧一根枝条,压低下盘,帮着用力。
猪笼刚到岸边,就从中间断开。
扶桑快步走上前,看到一大一小两具骸骨。
大的是桂枝,湿淋淋的衣衫底下只余森森白骨,东一块、西一块,勉强拼成一个人形。
小的是扶桑当成女儿养了整整一个月的宝珠,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的尸身腐化得并不严重,安安静静地躺在大大小小的石块上,小手伸向半空,似乎临死前还在努力抓握着什么。
扶桑眼睛一酸,连忙弯下腰,把宝珠的骸骨小心抱在怀里。
谢承安找来一块白布,将桂枝的尸骨包好,背在肩上,指着远处的山坡:“扶桑,那边好像有一片坟堆。”
“好,就把她们葬在那儿吧。”扶桑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泪,“我还想找找娟娟的坟。”
娟娟吊死在花轿里,赵财主觉得没面子,肯定不会好好安葬她。
她的后事,应该还是由她爹娘操办的。
扶桑走近大大小小的坟包,脑海里“嗡”的一声,响起许多女子的哭声,头颅疼得快要裂开。
她晃了晃身子,靠着谢承安的搀扶,艰难地保持平衡。
成百上千名女子的记忆涌入脑海,被父兄或者相公打死的、难产而死的、自尽身亡的、因年老体衰被亲儿子下药活埋的……
她们躺在三尺黄土之下,缩在寒酸的棺木之中,日夜哭泣,不得安宁。
扶桑的身子一阵阵发冷,双肩不停颤抖。
“扶桑,你还好吗?”谢承安知道扶桑体质至阴,能够感应到很多常人无法感应的东西,脸上满是担忧,“要不你先到村子里歇歇,我来安葬她们。”
扶桑连忙摇头:“我撑得住,你帮着挖坑就行。”
谢承安找到一块平整的地面,把桂枝的尸骨和宝珠的放在一起,手持铁锹,开始掘坑。
扶桑如同大病初愈,踉踉跄跄地在不同的墓碑之间奔走,寻找娟娟的名字。
她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在一个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坟墓前面,找到一块灰白的墓碑。
碑上写着:“爱子朱俊生配妻韩氏娟娟之墓。”
扶桑愣怔片刻,怒极反笑。
娟娟嫁的是年过半百的赵财主,死后却和“朱俊生”合葬在一起。
不用说,这是被她爹娘配了冥婚。
原来,一个女儿,可以被爹娘卖两次。
就算死了,也不得安生。
扶桑从谢承安手中要了一把匕首,把娟娟的名字从墓碑上划掉,又闭上眼睛,感应其他被配冥婚的冤魂。
她在墓碑上做好标记,花了整整两天两夜,将这些可怜的女子从坟墓中挖出来,另寻地方安葬。
谢承安埋好最后一具尸骨,手上磨得全是血泡。
扶桑累得睡倒在野地里,身子背对着他,几根枝条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疲惫地摊在荒草之中。
谢承安转头看了眼昏黄的天色,用手帕把血迹斑斑的右手包裹起来,走近扶桑,低声唤道:“扶桑,天快黑了,别在这里睡,容易着凉,快起来。”
扶桑睡得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
谢承安托起扶桑的后颈,把她抱在怀里。
黑色的兜帽滑落,一头如云的青丝散落下来。
他错愕地低下头,看见一张雪白的面孔。
昔日由浓雾组成的鬼影无声无息地幻化成人形,柳眉杏眼,琼鼻檀口,是个再标致不过的美人。
美貌而不自知的少女在谢承安的怀里沉沉睡着,毫无防备,满心信赖。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没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