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声带着杀气,刀与枪碰撞震出了碎屑,在光线里化成齑粉四下飞散。
越少珩身姿矫健,只单手持枪就能与他打个平手。
如此轻蔑的举动,激起了沈昭举的怒火。
越少珩只需挥舞木枪,便可轻松挑开他凌厉的攻势,他的全力以赴在越少珩面前好似一个笑话。
酒入愁肠,在怒火的炙烤下,化作燥狂的烟,涌向他的大脑,迷雾将他的理智遮掩,手下变得没轻没重。
打了十来个回合后,对面忽然在他的攻势下变得虚弱无力,露出了破绽,沈昭举眼睛倏地亮了。
他抓住良机,刀刃擦着木枪枪|杆向他逼近,木头的刮擦声刺耳挠人。
沈昭举的眼里只有越少珩那张越来越近的脸。
忽然,他蓦地一惊,从他幽深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敌意,居高临下的蔑视,以及胜券在握的得意。
他是故意与他比试,也是故意露出破绽的。
他想做什么?
沈昭举已然怒火攻心,使出了全身力气,要收回攻势,短短一瞬几乎不可能。
眼看着沈昭举的木刀要挥向越少珩的肩膀,霍令仪忽然猛地站起身,娇喝了一声:“住手!”
越少珩擡起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接住了他的木刃。
刺眼的血色从他白皙如玉的手指间溢出,血流如注,往他手臂里流去,沾湿了他的袖子,绽放出血色荼蘼。
沈昭举不由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木头啊!
席间乱成了一锅粥,一群人蜂拥而至。
特别是冯昌颐,被冯韫搀扶着走过来,满眼都是心疼。
沈昭举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木刀掉落到地上,发出脆响。
他亲眼看着霍令仪第一个冲上前来,擡起了越少珩受伤的手。
霍令仪只匆匆看了伤口一眼,血肉模糊的样子甚是吓人,她赶紧掏出自己的帕子捂在他的伤口处。“我没事。”越少珩故作轻松道。
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霍令仪手在发抖,越少珩顾不得其他,握住了她的手腕,镇定地解释道:“我方才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手,跟他无关,只是比试时伤口裂开了罢了。”
冯昌颐急得不行,抓着越少珩的手臂指责道:“殿……你呀你,说了你多少回,不要逞强,怎么就受伤了。”
霍令仪抽回自己的手,垂眸看向地上,既没有安慰他,也没有指责,这里还轮不到她开口说话。
冯韫扫了眼做错事手足无措的沈昭举,目光落到木刀上,都没有开刃,怎么会造成这样严重的伤?
他赶紧打圆场:“比武就是这样容易受伤,一开始就说了不要比武,你们两个孩子非得逞强,润下,带越公子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冯漳:“是。”
没有人指责沈昭举,这比有人指责更令他难受。
萧伯俞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越少珩受伤离席后,宴会便蒙上了一层低迷的气氛,很快宴席便散了。
更夫敲响梆子,已经是二更天。
奴仆们在庭院里收拾东西,其余人各自回院子里歇息。
玉泉别院。
霍令仪跟冯汐君回屋,梳洗过后也准备安歇。
冯汐君有些困了,打着哈欠躺在床上,望了眼坐在窗边梳发的少女。
朦胧月色在她身上蒙上了一层忧郁的轻纱,冯汐君低声问道:“令仪,你在担心他吗?”
霍令仪恍惚回神,轻轻地嗯了一声,和羽毛一样轻。
她放下梳篦,缓缓起身回到床边,脱去外衫挂在衣架上,躺在了床的外沿。
霍令仪翻了个身,和冯汐君面对面躺着,她说话声很小,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为什么要跟沈昭举比试?”
冯汐君闭着眼睛轻笑了下:“因为你啊,他知道沈昭举也喜欢你,吃醋了呗。”
霍令仪喃喃问道:“可我又不喜欢沈昭举,吃这个醋有什么意义。”
“你问我啊?”冯汐君睁开一只眼睛瞟她。
霍令仪撇嘴:“不问你我问谁。”
冯汐君感到莫名好笑:“问他啊。”
霍令仪不吭声了,翻了个身望着帐顶出神。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冯汐君睡着了。
她悄悄起身,披上外衫,打着火折子在屋子里翻找东西。
瓷器碰撞在夜里发出轻响,霍令仪十分紧张地回头看向床里,好在冯汐君没有动静,呼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霍令仪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推开门,尽量不发出声响。
院子笼罩在月色里,有一道纤弱的身影划破夜色,在朦胧光影里游弋。
霍令仪悄无声息地来到南山别院,屋里的灯烛俨然已经熄灭,整个院子也沉寂在夜色中。
她握着药瓶站在屋门外徘徊,想敲门,却又怕惊醒睡梦中的他。
不如明日再来。
她默默转身,正欲离去,屋门发出“吱呀”轻响。
月色闯进门缝,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眉弓太高,光线被阻挡,眼窝下的瞳眸深邃,深不见底。
他的声音如夜色一般清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