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继续道:“如今江东初定,人心未服,被大哥诛杀者多有死士,此皆豫且也。我大哥在战场上虽有万夫不当之勇,奈何轻而无备,独来独往,正是白龙化鱼啊!”
话至此处,她长睫微颤,嗓音已带哽咽,显然对孙策担忧至极。
周瑜不经意间低头,见她袖底滴落血珠,春笋般的指尖轻颤不已,方才震开剑那一下到底是伤到她了。
他带着歉意道:“周某方才未控制好力道,似乎伤了小姐......”
湘云随手抽出一条帕子,裹在手掌上,不在意地笑道:“我突然袭击将军,激发武人防御,将军没有随手还我一剑,已经是客气了呢,何必致歉?”
如此豁达豪爽,不愧是天降神女。
周瑜心中升起三分敬意,笑道:“以小姐之见,该如何化解白龙化鱼之危呢?”
湘云笑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既要以江东为基业,武力镇压仅可取一时之效,安抚民心方是首要之事,请将军多谏阻我兄。”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有情有义,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可谓千古至理。
周瑜心底已有五分敬服,一时忘了男女之讳,目光灼灼落在眼前女子身上。
察觉到他目光,湘云不由得红了面颊,垂眸低首,继续道:
“成大事者需外宽内忌,对外广施恩德,对内则需忠义之士护卫。”
她微微擡眸,望向远方江水:“我听说,曹操出行皆带许褚,玄德公在外也常有子龙将军在侧,难道我江东沃野千里,竟找不出这样一人吗?”
此时仍是群雄逐鹿之时,她不提袁绍、刘表之流,却独提曹操、刘备,即便饱经世事的智者,也多半难以有此眼光。
况且,她直呼曹操之名,而称刘备为玄德公。
周瑜的欣赏已升至七分,抱拳拱手道:“小姐之言,瑜谨记于心。”
“还有一事,”湘云被他看得红了面颊,垂眸低声道:“大哥向来不纳妇人之言,还请周将军切莫透漏今日之事。”
她做此种种,不过只为家人平安,丝毫没有邀功之举。
周瑜心底已有十分欣赏,正色道:“瑜记下了。”
他站在巷口,望着孙小姐翻身上马,策马奔过小巷,将转弯至极,回首嫣然一笑,抱拳作别,英姿飒爽之下不减妩媚风流。
周瑜一时有些痴了。
次日见了孙策,他没有以白龙鱼服故事劝阻这位挚友兼主公,而是换了个理由:“主公欲成百世之业?还是要做一世之雄?”
孙策笑道:“自然是百世之业。”
周瑜道:“主公听过汉武帝时羽林孤儿之事否?”
孙策大笑道:“我与公瑾同窗读书时,也曾共论秦皇汉武,立誓统一天下、封狼居胥,如何今日有此一问?”
周瑜道:“汉武帝为天下之主,仍不忘选拔功臣之后,组建羽林军,才使得有卫青、张安世、甘延寿等大将层出不穷,威震匈奴。”
他看向孙策,挑眉笑道:“主公一人勇猛,不过一世称雄,若能带一些年轻将领在身边,时时言传身教,江东何愁不会虎将辈出,百世不断?”
孙策哈哈大笑,揽住周瑜肩膀,道:“自定江东以来,劝我带护卫的人无数,独公瑾说话最中听。”
他当时便命周泰选拔功臣之后,组建了一队护卫亲军,除了随他冲锋陷阵,平日也时时簇拥身边,后世称为小羽林。
建安四年,孙策攻占皖县,得乔家二女,他召周瑜来,道:“我听闻此二女皆有国色,欲与公瑾各纳一人,不知意下如何?”
周瑜道:“瑜心下已认定一人为妻,此生不再做他人想!”
孙策叹道:“我本想与公瑾亲上加亲做个连襟,未曾想竟没这个福分。”
周瑜俊脸微红,低声道:“我之心意主公若能成全,更是亲上加亲。”
孙策大奇,又瞬间恍然道:“你不会是看重我们家的大妹了吧?”
周瑜红脸不答。
“我怎么没想到呢!”孙策拍手大笑,拉住挚友双手道,“从此咱们就是真一家人了!”
“我这大妹虽有些不同于常人之处,心胸气度着实堪配公瑾。”
孙策愈想愈觉得可行,当日就要派人回家禀告两位吴夫人。
周瑜忙道:“此事,还请主公烦劳伯母先问一问小姐的意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瑾如此人品相貌,她岂会不同意!”
孙策风风火火地出门,又回身笑道:“大男人三妻四妾古已有之,公瑾可先纳小乔,再聘吾妹!”
周瑜摇头,望向吴郡方向:“能得主公令妹为妻,生平之愿已足,瑜绝不敢丝毫有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