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一阵骂声渐渐停息,对面的狱友才又搭讪道:“你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传闻中可怕。”
“我当然不可怕,”女子擡手把一缕发丝撩到耳后,“我曾经是人人称颂的善心人呢。”
一旁牢房中有人发出了“呸”声,不知是冲着她的,还是因为刚好吃到了难以下咽的东西。
对面狱友又问:“听说你是五王子身边的红人,他很喜欢你的脸?”
“与美色没什么干系,只是我的残忍能与他共鸣,他觉得我懂他,”女子自然是沈瑕,她看着他,又似乎只是在看着两人之间的栏杆,“用他的话来说,我是天底下最最懂他的人,是他的知己,懂他无处发作的怒火,懂他弑父的欲望。”
“……”狱友沉默良久,“其实我本没指望你会回答我。”
“反正你就要死了。”
“什么?!”
“不是针对你,你们都要死了。”
“……”
“已经两日无人来送饭了,”沈瑕淡淡道,“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楚军快要打进来了,狱卒已经顾不上我们了,所以我们要么饿死在这里,要么被夷狄人撤走前一把火焚城而亡。”
“你怎么知道?之前有一座城被攻破,也没有焚城……”
“你是指百姓被吃光了的那座空城?”
狱友沉默下来,沈瑕也不再开口。
半晌后,他又忍不住看着发呆的她:“可你还在这里,五王子那么看重你,他们不会胆敢就这样烧死你的是不是?”
“你看着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沈瑕奇怪地看着他,“城要破了,国要亡了,谁还顾得上谁?谁还会记得我?谁还会冒险来放了我?”
“我不信!”狱友拒绝相信现实,“你看起来那么镇定,你有办法是不是?”
“我没有办法,我只是不觉得死亡有多可怕,”沈瑕目光渺远,“我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大半,余下的,也会有人替我做下去。”
她的目光逐渐从渺远处收回,定格在眼前的栏杆上。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格,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然经历了旁人一辈子想也不敢想的事。而安静地死在这里,远远好过被那些她瞧之不起的庸人斩杀。
“你在想什么?”狱友问。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此时是她坐在这里,”沈瑕笑了笑,“她大概会给这些栏杆绣个花衣服。”
“你疯了?”
“我是这天底下最清醒的人。”
牢房里响起咀嚼声,她没有回头去看,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时候,牢里能吃的,就只剩下老鼠。
———
随着战争的推进,夷狄后方也渐渐乱了起来,有人生了异心。二王子收拾了金银珠宝,带着家人和随从趁夜潜逃,他打了个好主意,逃到茫茫草原上,楚军也不可能再有余力去特地捉拿他一人。
只是刚出城没多久,他就看到自己的五弟,如今的可汗,在前方等待他。
他绝望地回头扫视众随扈:“是谁走漏了消息?”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下一刻,他的头颅就离开了他的身体,被他的五弟抓住头发,送上了一句:“你真让我失望。”
他的头颅被提回了城中,作为杀一儆百的那个“一”,展示一圈,挂在城楼上。
王公贵族被吓得噤若寒蝉,但并没有放弃逃跑的念头。可汗已死,他们对新王没什么感情,不想陪他一起待在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纷纷弃城出逃。
不过有了二王子的前车之鉴,大家也学聪明了些,随从可能会出卖你,那就不要带上随从,家人可能会出卖你,那就瞒着家人。只有金银珠宝才是最真实的。
很多人发现家里少了人,等了一日一夜不见回来,又翻找到家中金银少了一部分,才意识到对方逃了。
据说有一对儿夫妻恰巧选择了同一个夜晚分别逃窜,结果在城外撞上,惊讶之下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在发现两人谁也没带上孩子以后,又相对沉默下来。
逃窜开了个口子,就不可能堵得住,新王下令夜晚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大家又改成了白日逃脱,轻车简从,随意找个借口“去视察城外的铁矿”,守城的士兵也不知该不该拦。
夷狄这边已是一本烂账,沈乘月带着人手偷袭了草原上的铁矿,此时这里驻守的人手已经不多,被她带来的高手轻易攻破,又从矿底救出了一些被迫在此挖矿的楚人来。
这群高手最近多了个小爱好,就是在草原上四处张望,堵截那些独身逃窜出来的王公贵族,堵到一个就能搜刮到些珠宝,发笔小财。
有时候这群人劫到些不认识的东西,还会拿着来询问她,她会一一给出估价:“这个五百两,那个三百两,等等,这个倒是好东西,几朝前的白玉摆件,能拍出近万两。”
沈乘月不与他们分赃,却也懒得去管他们,都随他们去,只要她需要用人时众人能立刻集结就好。
一行人暂时驻扎在草原上,支起了帐篷,悄然等待着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