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四年的腊月,罗山县在料峭寒风中瑟瑟发抖。大雪压塌无数民房,流民们在冰天雪地里艰难求生,命如蝉翼。然而,罗山县衙内却暖意融融。铜炉里红罗炭烧得正旺,县太爷陈文远斜倚在太师椅上,身上裹着狐裘,抱怨着天气寒冷。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钱师爷,师爷正低眉顺眼候着,手中把玩着铜算盘,随时准备算计点什么。
陈文远挪了挪身子,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开口:“这天寒地冻的,流民们的惨状倒是让人心疼,不过……”他故意顿了顿,扫了眼师爷,嘴角勾起一丝狡黠,“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用好,不要寒了人心。”
钱师爷躬身拱手,精致小算盘上的算珠发出噼啪声响:“上月,老爷向州府报了罗山灾情,州府酌情下拨了赈灾银,前日已入老爷库房,十足的官银一千两。”因灾情报告出自他手,钱师爷脸上颇有些得意。
陈文远心中暗喜,脸上却保持着严肃表情:“这是朝廷的恩典,本老爷为安全计代为保管。”
“是,是,老爷是恭忠体国的!”钱师爷彩虹屁立马奉上。
县太爷心情似乎更加忧虑,竟吟诵起宋诗:“早月始娟娟,西南寥泬天。魄中藏暗树,轮外上虚弦。傍汉含银浅,过云漏叶鲜。遥知今夜鹊,犹得稳枝眠。”
师爷心领神会,凑近了些,一脸讨好地说:“大人高见。这赈灾银虽说是救命钱,可要是用得巧妙了,咱也能从中得些益处。”
陈文远微微一笑,眼中精光一闪,似是满意师爷的理解:“你倒是懂我心思。”他停顿片刻,又压低声音,“赈灾是大事,可咱也不能亏待自己。这银子嘛,分文不能动,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师爷立刻心领神会:“大人是说,先从别的地方挤兑些银子,先应个急。”
二人正密谋着,门外差役禀告有公文急递到。陈县令和钱师爷收了急递仔细观看。陈县令将公文缓缓展开,看罢内容,大惊失色。一张保养精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钱师爷赶忙凑过去看那薄薄纸片,只见上面写着:“僧王增格林沁在曹家寨战陨,各州县应严守城防。”
陈文远手一抖,公文飘落在地。他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如今捻军气焰嚣张,僧王都死在他们手里。罗山县地处捻军活动频繁区域,危在旦夕,必须严守城防。可这城防建设需要大量银两,单靠朝廷拨款远远不够。只能让士绅们再出点力了。”
钱师爷心领神会:“老爷所言极是。这士绅们家财万贯,让他们捐些银两也是理所应当。”
陈文远点了点头:“没错。你去安排一下,把城里的士绅们都召集起来,明日一早在县衙开会。”
钱师爷领命而去。次日一早,罗山县的士绅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县衙大堂。陈文远高坐堂上,钱师爷站在他身后,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士绅们在台下坐成两排,个个面色凝重。他们已经多次被陈县令召集捐钱捐粮,这次被招都知道没有好事,私下里也勾连了一番。
陈文远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乡绅,如今捻军日益猖獗,僧王都死在他们手里。罗山县危在旦夕,城防不修,如何抵挡捻军?所以,本官希望诸位能为修缮城防出一份力,捐些银两,共保罗山平安。”
士绅们一听要捐款,个个面露难色。年纪最长的张士诚出列跪下:“大人,连年战乱,咱们的家产也所剩无几。而且这些年捻军来来去去,咱们的村子都受了不小的罪。如今,大家都忙着修村寨自保,哪还有余力顾及县城城防啊?”
陈文远心中虽恼,但脸上仍挂着笑容:“张老先生所言极是。可诸位想想,若捻军打来,县城都不保,你们的村寨又能撑多久?只有县城稳了,大家才能安心经营自己的村子。所以,希望大家能以大局为重,捐些钱粮修城防。”
肥头大耳乡绅张大拿,抬头看了陈文远一眼,正色道:“大人,这捐款修城的事儿,咱们也不是不干。只是如今战乱频繁,咱们的村子随时都可能遭捻军攻击。要是咱们把银子都捐了修县城,村寨的防务跟不上,捻军来了,咱们的家产、性命都难保。所以,希望大人能体谅我们的苦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