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掀开车帘的刹那,秋阳将他的身影拉成一道凌厉的剪影。玄色蟒袍上的金线螭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他立于车辕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闹事的人群,宛如一柄出鞘的寒刃。
人群中央,粗布青年死死护着身后的妹妹,而对面华服男子正理着衣袖,满脸倨傲。
“本公子今日就算是强抢,你又能奈我何?”
华服男子一挥手,身后七八名随从狞笑着围上前去。粗布青年额角渗出冷汗,却仍挺直脊背,将妹妹牢牢挡在身后——
“放肆!”
一声冷喝如惊雷炸响,震得整条街霎时死寂。
人群仓惶散开,露出马车前那道挺拔的身影。蟠螭纹饰在车顶折射出森然冷光,有人惊惶低呼:“是晋王殿下!”
华服男子猛地回头,正对上萧珩寒潭般的目光。
“云家的人?”
短短四字,却让那华服公子脸色骤变。他强撑着挺了挺胸膛,声音却泄了底气:“是……是。”
萧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却凝着冰霜:“当街强抢民女——”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箭:
“杖三十。”
话音刚落,晋王府侍卫已闪身上前去。华服男子还未来得及辩解,就被反剪双臂按跪在地。粗布青年站立原地,看着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权贵此刻面如土色,裤管下竟淅淅沥沥漫出水痕——竟是吓得失禁了。
萧珩却已转身,玄色大氅在秋风中扬起一道凛冽的弧度。
“送去京兆尹备案。”
车帘落下前,百姓们看见王府马车里还端坐着一位女子。
青年反应过来在马车前猛地跪下重重磕头:“谢王爷大恩!”
马车内檀香未散,沈知楠指尖无意识地蜷起,绞紧了膝头皱起的裙裾。
“杖三十。”
萧珩冷冽的判决犹在耳畔。她望着厢壁上晃动的光影,恍然觉得素来冷漠的他,竟会插手这等小事。
车帘忽被挑起,秋阳斜刺里劈进一道金光。沈知楠慌忙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听见萧珩衣料摩挲的声响,玄色蟒袍携着未散的戾气掠过她膝头,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萧珩入座时瞥见她低垂的颈子。
方才被他大氅遮掩的雪白肌肤,此刻在昏暗车厢里莹莹生光。那截纤细的颈微微弯着,像枝不堪重负的玉兰,让他想起自已揽住她时,掌心下不盈一握的腰肢。
——太瘦了。
喉结无声滚动,他倏地攥紧右手。檀木扶手硌得掌心生疼,却压不住血脉里翻涌的热意。
“回府。”
声线比平日更低哑三分。
马车碾过青石板,沈知楠耳畔的珍珠坠子轻轻摇晃。莹润的光斑掠过萧珩紧绷的下颌,又扫过他玄色交领上微微松开的金扣——那是方才揽她时崩开的,此刻正露出半寸锁骨。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时,萧珩头也不回的往书房而去,沈知楠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垂下了眼眸。转身往清晖园而去。
他走得极快,玄色大氅在秋风中翻涌如黑云,腰间玉佩撞出凌乱的脆响——就像他胸腔里那颗快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砰、砰、砰
每一声都裹挟着马车里未散的记忆:
她陷在他怀中时,腰肢不盈一握的触感;珍珠耳坠晃过锁骨时,那缕若有似无的墨香;甚至衣带纠缠时,她惊惶吸气间微微起伏的胸口……
"砰!
"
书房门被狠狠关上,震得案头公文簌簌作响。萧珩抓起青瓷茶壶直接灌下,凉茶顺着下颌淌过喉结,却浇不灭血脉里沸腾的毒火。
——她简直是要他的命。
瓷盏在掌心碎成齑粉,鲜血混着茶水流淌。疼痛终于让他找回半分清明,可眼前又浮现她垂颈时,衣领间若隐若现的那粒朱砂小痣。
"该死!
"
他猛地掀翻整张紫檀案几,笔墨纸砚轰然砸地。墨汁泼溅在墙上,像极了他此刻溃不成军的理智。
院中水缸映出扭曲的倒影。萧珩一把扯开衣领,抓起葫芦瓢舀满冷水,毫不犹豫地从头顶浇下。
"哗——
"
初秋的冰水浸透里衣,刺得肌肤生疼。可当寒意渗入骨髓时,他竟恍惚觉得——
这铺天盖地的冷,还不如她一缕呼吸灼人。
清晖园的小厨房里,桂花香混着杏仁的香气氤氲了一室暖雾。
沈知楠挽着素绢袖口,纤白的手指正将最后一块杏仁酥按进雕花模具。烛火映着她鼻尖细密的汗珠,霜降在一旁递过冰帕子:
"小姐歇会儿吧,您手都烫红了。
"
"不妨事。
"她轻轻摇头,指尖拂过酥皮上精致的芙蓉纹——那是怡和最喜欢的图样。
暮色染透窗纸时,一碟碟金黄的杏仁酥终于装进缠枝牡丹食盒。沈知楠用软绸垫好边角,轻声道:
"趁热送进宫吧。
"
"是。
"
霜降提着食盒穿过回廊,恰遇见管家在垂花门下训导小厮。老管家接过食盒时,盖缝间还漏出一缕温热的甜香。
"务必亲手交给公主。
"管家正叮嘱侍卫,忽觉背后一阵寒意——
玄色蟒袍掠过石阶,萧珩不知何时立在月洞门下。暮光将他身影拉得极长,那双幽深的眼死死盯着食盒,仿佛要看穿层层锦缎,直望见里头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糕点。
"王爷。
"
管家与侍卫慌忙行礼,却见萧珩径直伸手:
"给我。
"
两个字,冷得像冰刃出鞘。
侍卫下意识递出食盒,萧珩五指扣住提梁的刹那,食盒竟微微晃了晃——没人看见他掌心洇出的薄汗。
"和翎儿说,
"他转身时玄氅扫落一地桂花,
"点心我拿走了。
"
走出三步又顿住,侧脸在暮色中半明半暗:
"把西苑她一直想要的水晶屏风给她,和她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