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现在没死,今晚就活
一瞬间,三双稚气的眼睛全都圆溜溜眼巴巴地注视着魏凤延。
一双像活泼凶悍的狗崽,一双灿烂且满含期待,还有一双最为年幼清澈,也最让魏凤延难以拒绝。
“……”
他莫名被哽了一下,魏凤延心底觉得好笑,神色却依然严肃,“入军营为医,就要遵循军令,要吃苦,要见到尸首残躯,可能还会上战场,这绝非儿戏,星星,你确定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话音落下,看着他的两双眼睛又齐刷刷扭头看向星星。
不过和看魏凤延不同,此时两个打孩子看着星星的目光,一个欣喜关切,另一个信赖尊敬。
而最年幼的崽,却要在此时做最重要的决定。
“嗯。”已经长高一些的小朋友认真地点点头,“我留下来当军医,会很有用的。”
八岁的星星站在亲人和同伴身前,依旧单薄的身体似乎撑不住边塞藏着黄沙的骤风,可在场三人都知道:不是的,他撑得住,甚至能为很多伤患兵卒以及身后的家庭撑起一片天。
七岁时便能拿出治疗大疫的药方,八岁的他又该成长了多少?
“小神医”这个称呼,绝不仅仅是口头上的尊称而已。
因此只要星星点头,即便是身为一军主将的魏凤延,也开不了那个拒绝的口。
他甚至要感激星星此刻的坚定选择。
所以星星的留下毋庸置疑,他也不搞什么特殊化,反而在当天就和春杏一起去了伤兵营住下。
面对那些质疑不满甚至觉得将军疯了的议论,春杏拆开背着的包袱,在伙房那里找了滚烫的热水,开始有条不紊地清洗自己一路带着的各种医疗用具。
星星则直接屏蔽了耳边所有的心声,然后在球球和哥哥的陪伴下,熟悉军队里还剩余的医药和军医。
原本随军的军医也觉得将军大抵是疯了傻了才会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崽子送来军营当大夫,结果看着春杏和星星之间主次分明的行为,又着重观察了一下春杏带着的那些用具,之后再看星星时,那目光就慎重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考考这小家伙,心里则猜测这小孩会不会是哪个杏林世家的传人,所以才小小年纪就有本事来军营历练了。
结果他刚清完嗓子还没开口呢,旁边的五校尉就跟老母鸡护犊子一样护着小孩,眼睛死死盯着他,“王叔,我弟弟才八岁,你都四十八了了,可别欺负他!”
王大夫:“……?”
我还一个字没吭,你就已经脑补完你弟弟被欺负的画面了???
还有,你这个臭小子是懂该怎么扎心的!!!
王大夫鼻子里喷出气来,不悦道:“老夫可不是五校尉你这种莽夫,跟你也说不到一块儿去,此乃伤兵营,没伤没病的混球赶紧给老夫滚蛋!!”
在军营里待了几十年的人哪有什么好脾气,全都是兵油子,此时更是看小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被撵了。
小五也不跟王大夫争,转身摸摸弟弟的头,叮嘱他:“星星别怕,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就跟哥哥说,哥哥现在力气很大,可以一拳头把人鼻梁骨都砸断!”
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王大夫:“……!”
这混球在哪儿阴阳谁呢??!
他刚准备生气,就看到那个看起来白白净净乖巧懂事的小家伙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点!头!了!!
不光点头,小家伙还操着一口没长大的童音乖巧附和:“嗯,哥哥注意力气,打断后我还能帮忙接上,免费的。”
王大夫听清这句话,反应过来后鼻子险些真被气歪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尊老?!
他怀疑大的是只知道打架的莽夫,小的则是满肚子坏水的狐貍崽子!
他更怀疑这小的是想把他气死,然后独占军医酬劳!
“乖,那我去训练了,你先在这里熟悉一下,晚上的时候我来陪你们吃饭。”
已经凭借军功从小兵升为校尉的小五,如今也有了自己的随行下属,再看星星和春杏两个,一个羸弱,一个女子,怕他们被伤兵营里一些被伤病折磨得神智暴躁的兵卒欺负,所以特意给星星留了两个护卫随行。
被全程无视的王大夫心里更气了。
等人走了,他看一眼星星和春杏,又看一眼守在外边的兵卒,拉着脸没个好脸色,恶声恶气地问:“小子,你真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星星正在嗅闻药架上的药材分辨年限好坏,闻言摇摇头,笑眼弯弯地回答:“伯伯,你是不是怀疑大将军是不顾伤兵死活的坏蛋呀?”
王大夫一噎:“……”
哼,满肚子坏水的小狐貍!
他倒要看看这小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让将军轻易松口!
春杏旁观一老一小短暂的交锋,抿着笑低头将手里的用具都擦干放好,然后格外自然地融入了这间小小的充满药味的医药房里。
等到下午,星星带着春杏去旁边的伤兵营。
这里的气味比药方里的气味难闻且驳杂多了。
而且环境也算不上好,兵卒们按照受伤轻重被安置在不同的营帐内,如今虽然是春天,但边疆依然寒冷刺骨,可能是为了取暖,也可能是因为地方有限,所以营帐内的伤兵们挨挨挤挤,掀开帐幕,满眼都是伤患。
星星的脚步在门口停了停,然后在一群人打量怀疑的目光中,带着春杏走了进去。
身后跟着哥哥留下的两名精兵。
现在算是暂时休战时期,所以伤兵营里的兵卒多是上一场战争遗留下来的伤患,也就是说,基本是治过一轮的,他们幸运活了下来,现在就在伤兵营里养伤,伤好后各有去处。
星星不管这些,他只和春杏一同检查了这间营帐里兵卒们的具体伤情,然后就离开了。
来的突兀,走的也很干脆。
这让一众伤兵们面面相觑,忍不住讨论起这两个小孩到底是有本事还是来过家家的。
可等到晚上,他们就又等来了这两个小孩。
跟进来的两个精兵手里还拎着很多东西。
“先给他拆。”星星擡手精准指向兵卒中的一人。
春杏点点头,拿出一把特制的剪刀,又从护卫手中挑拣了需要的东西后,擡步走向对方。
而被指到的兵卒愣了一瞬,然后捂着自己手上的胸膛,像被强迫的良家妇一般警惕防备道:“你、你们要干什么?!”
春杏放下装着东西的木盘,简洁解释:“要给你换药,剪刀锋利,别乱动。”
那寒光凛凛的刀刃,谁看谁害怕,这名兵卒更是躲到战友身后,大声道:“等、等等?!王军医呢?我的伤是他早上才换过药的,不是明天才换新的药吗?你、你们两个小孩别乱搞,还是让他来了再说!”
不止是他心慌,其他伤兵们也很慌,闻言全都连忙出言附和,非要王大夫来了才让春杏动手。
春杏转头看向星星。
星星盯着这些伤兵们看了几眼,然后点头:“好。”
不等伤兵们松口气,帐幕就再次被掀开了。
一直躲在外面的王军医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他比起这些兵卒而言还算白净的面皮抽搐了一下,最后闭了闭眼,不得不在伤兵们期盼的目光中涨红了脸替星星解释:“你们、你们身上的伤药配比……没有小军医配的新药效果好,所以你们能换的赶紧换了吧,伤口也能更快愈合,少受折磨。”
此刻,整个营帐内安静到只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春杏趁着这些伤兵发愣,拿着剪刀低头,面不改色手不抖,干净利落地剪开了兵卒胸前粗劣的布料。
听着那声音,满屋的伤兵都不由抖了抖,莫名从两个小孩稚嫩的面容中读出了几分狠辣。
好像、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
明明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子,可当他们真正做起自己该做的事情时,那气场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说不是每个病人都怕医生,甚至军营里的兵油子们是最怕得罪军医的,可相处时日久了,受伤重了,偶尔还是口不择言地骂军医没用,甚至可能有偏激的会悄悄给军医套个麻袋揍一顿……
但这些,都不会发生在星星和春杏身上。
因为第一天的时候,他们就被两个孩子磋磨得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最后全都半死不活地躺了。
换新药的过程很麻烦,要拆旧的包扎,要清晰伤口,要抹上新的药膏,再重新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