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看过顾秋的要求之后,赵佶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朕堂堂天子,整个赵氏皇族,沦为他的私奴?”
“今后对他,以主上尊称?”
顾秋所提要求,共有五项。
这第一项,便是要赵氏皇族,今后以奴仆自称,对顾秋所命,无所不尊。
并广发布告,传遍天下。
第二项,才是让赵佶按照顾秋所述的陕西地理环境,寻找露天煤矿。
在北宋,煤炭已经有了广泛应用,但陕西那边的露天煤矿,很多都没有发现并开采。
第三项,则是召集全国工匠,汇聚开封府中,听候顾秋调遣。
第四项,停止花石纲。
第五项,退田,不仅皇室侵吞的田地退还百姓,杨戬搞出扩田令后侵吞的田地,官员士绅兼并的田地,也要一一退还百姓。
一直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很难接受这等落差。
可赵佶又很清楚,以顾秋的手段,灭他赵氏满门,将自己凌迟处死,也不过轻而易举。
事实摆在眼前,天生胆小的他,又怎敢不依照吩咐行事?
“唉……”
“定是朕触怒上天,才会降下如此责罚……”
这段时日,赵佶想了很多,最终将顾秋的出现,定义为上天对他这个天子的惩戒。
只要自己广修善德,上天自会撤回惩罚。
他侧卧龙榻,喃喃低语:“该放生了…….”
“传朕旨意,将御花园内,艮岳内的蛇类,尽数放生城外。”
宋徽宗的恶,不仅仅体现在软弱,花石纲上。
放生作秀,劳民伤财,亦是其中之一。
他时常下令,从各地搜刮奇珍异兽,运至开封放生,沿途这些奇珍异兽的供养,皆由地方百姓负责。
以古代的生产力,老百姓尚且填不饱肚子,却还要把口粮给那些畜生?
此举弄得民间怨声载道,被百姓称之为‘放生劫’。
《癸辛杂识》记载,宋徽宗还时常将从各地搜刮而来的毒蛇,放生开封城外,致使附近乡镇蛇患泛滥,许多百姓家的孩童,被毒蛇咬死。
“官家,御花园中的蛇类,可大多都是毒蛇。”
“此前已经放生不少,引发城郊蛇患泛滥……”
一旁伺候的老太监,低声提醒道。
赵佶目光一沉:“你懂什么?”
“此乃善德仁义之举,定能获得上天垂怜,纵有三五个人被咬死,也不过是他们的命中劫数。”
老太监见皇帝发怒,当即不敢多言,遵命行事去了。
“唉……”
“城郊乡镇被毒死的孩童百姓,又何止三五之数啊?”
老太监弓着腰,一边走,一边心中暗叹。
“上个月传来的消息,就已经多达三百多人,如今又不知增加多少……”
“这次尽数放生,那可是数万条毒蛇。”
“民间还不知会酿成怎样的惨剧?”
赵佶侧卧龙榻,反复看了几遍顾秋的信,喃喃念道:“或许……”
“此番放生之后,上天便会收回惩罚了吧?”
“要不……”
“其他几项先遵从行事,这广发布告和退田,等等再说?”
其他要求都还好,赵佶并不在乎。
可第一项让天子颜面何存?
至于第五项…….
舍不得,实在是舍不得啊……
人呐,有时候往往都会抱有侥幸心理,尤其是宋徽宗这等大搞迷信之人。
“来人,传郭道长入宫觐见。”
这等上天降下惩罚之事,究竟该如何应对,还是要征询郭神仙…….
…….
数日后,不知何处,深山之中。
“呼……”
顾秋长长吐出一口清气:“总算是压制住魔性了……”
数天前,他大开杀戒,将业力超过一两的东平府士兵,悉数斩杀殆尽,还屠戮了整个东平府的大小官员,衙役……
此举虽积蓄了数万斤业力,可也让他魔性宣泄,整个人进入几乎被欲望支配的暴虐状态。
好在顾秋谨记祝玉妍的告诫,牢牢守住底线。
没有祸害被赵构和高俅搜刮而来的美女,还把那些金银财宝也尽数返还百姓。
安排了清河县那边的事情后,他便遁入深山,静心压制魔性。
历经三日,终于恢复了清醒。
“这特么是哪啊?”
看着四周的连绵青山,顾秋一脸茫然。
当时他魔性爆发,见到男人就想杀,见到女人就想睡,脑子充斥各种杂乱声音,负面情绪。
以至于遁入何处,他也记不得了……
“罢了,随便选个方向走吧。”
顾秋运转归墟墨衍,身形激射而去。
一边走,一边暗暗叹息:“唉……”
“这他娘的啥时候是个头?”
……
正午时分,日悬中天。
江面似被揉碎的鎏金镜面,粼粼波光随着渡船往来荡漾,每一道涟漪都折射出细碎的阳光,在江面上织就一张流动的金网。
湍急处,江水裹着浑浊的泥沙翻涌,浪头拍打礁石,溅起雪白的浪花。
平缓处,江水宛如碧玉,倒映着两岸黛色山峦与空中流云。
船头上,顾秋负手而立,俯瞰滔滔江水,心中暗暗自语:“竟是跑到长江下游了?”
“喝!”
“才这么点酒就不行了?”
“来来来,继续。”
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打断了顾秋的思绪。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约有十七八岁的青衫少女,正坐在甲板之上,烹了一锅江鱼,与几个五大三粗,衣衫褴褛的汉子,端着酒坛,大口喝酒。
少女身姿窈窕,肌肤胜雪,双眸澄澈如水,眸光闪动之时犹如星芒。
她脸色晶莹,清秀绝丽,浑身不染半点尘烟,气质淡雅,仿若仙子临凡。
但……
微挑的柳眉,又给她增添了几分英气飒爽,给人一种颇为豪迈之感。
“好,既然李姑娘看得起我们这些庄稼汉,俺老张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是陪姑娘。”
少女纠正了一句,端起酒坛,便是猛灌了一大口。
“好一个豪爽的姑娘。”
这时,甲板另外一侧,一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长着一脸络腮胡须的男子,出声赞道。
顾秋目光挪了过去,只见说话之人还有两名同伴。
一个身材发福,约有三四十岁,白净净的脸蛋,留着两撇八字胡。
另一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俊朗不凡。
这三人也在甲板上吃鱼喝酒,只是与少女的豪饮不同,用小酒杯浅啄而已。
“非也,非也。”
那八字胡摇头晃脑,侃侃道:“饮酒当如品茶,观色、闻香、慢啜,恰如我家公子这般,才叫风雅之事。”
“哪像这帮人,抱着酒坛,灌得像是饮马,实在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那少女回头瞪了他一眼,柳眉挑起,嗤笑道:“非也,非也。”
“昔日楚霸王鸿门宴举卮酒安天下,你看那樊哙鸿门宴上夺盾闯帐,一口灌尽斗酒生啖猪腿,硬生生喝退项庄剑锋。”
“再看贺知章金龟换酒,醉眼乜斜仍拽着李太白。”
“天下英雄,若是都学你家公子这般翘起兰花指品酒,怕不是连街角的老鼠都要笑掉大牙!”
嘿,这姑娘有趣啊。
自从这‘非也,非也’一出口,顾秋便猜到那三人的身份。
年轻公子应该就是慕容复,八字胡为包不同,最后一个,大概率就是风波恶了。
少女此言一出,风波恶顿时咧嘴嘿笑。
而包不同则是眉头一紧,慕容复脸色黯淡。
哼。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包不同沉思了一下,继续道:“非也,非也。”
“似你这般牛饮,尝得出三年陈和三十年陈的区别吗?”
“这不是暴殄天物,又是如何?”
少女嗤笑:“非也,非也。”
“若品好酒,何必分牛饮慢品?”
“岑参说‘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太白更言‘会须一饮三百杯’!”
“难道先生比这两位还会品酒?”
你……!
包不同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气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两撇八字胡也微微颤动起来。
思量许久,才开口道:“非也,非也。”
“真正的雅士当用琉璃杯盛美酒,哪像你们这般,竟用腌菜坛子?”
这就属于没茬硬找了……
顾秋暗暗嘀咕了一句,有点期待那少女如何应对……
“真英雄何必拘泥酒器?”
“昔年,霍去病把御酒倒进泉眼与三军同饮,用的是镶金玉杯吗?”
“沛公还乡,大醉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时,用的也不过普通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