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家不会在屋中铺干草,此处却铺上了,这是因为燕云飞那时受伤极重,会有脓血流于地上。家中的下人为避免将这地染脏,才铺上干草,方便替换。”
“而这地上用拳头砸出来的圆坑,和他疼痛难耐时抠出来的指印,家里的下人在打扫地面的时候应该发现了,只是因为那老头子是个瞎的,看不见这些坑坑洼洼,所以他们就偷懒了,直接换了干草再铺一层了事。倘若他们主子是个目可见物的,那必然要将这地把撬开再填平,哪里能这样敷衍。”
不过于他们而言,这倒是一个莫大的天助。倘若不是恰巧如此,他们也就没有机会发现燕云飞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了。
“那燕公子身上所受之伤想来是重得很,竟然脓血流离,污染了床榻,让下人们都换了一张新的床。”
说到这里时,崔莹不自觉地摇头叹息起来,神情中却并无分毫怜悯,反而有一种平淡到近乎于冷酷的神色,仿佛道旁有人见谁摔倒了,就袖手旁观,冷冷清清地看着而已。
连淮想到那情景,不由地微微蹙眉,神色之间颇有惋叹之意。
“也不知是何等仇家,将他虐待到这个地步。”
燕云飞此人虽然放浪不羁,任性使气,风流成性,招惹了一身的冤债,在江湖上饱受争议,但其本心依旧随了父亲是善良正直的,落到如此田地实在叫人惋惜不平。
崔莹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也许是有些人生来就是招人讨厌的,谁知道呢。”
连淮微微一怔,直觉她话里有话,然而她没有说下去,他细想之下难又怕是自己多心,于是也就没有开口去问。
她仿佛是不喜欢燕家人的,这倒也好理解,毕竟自古正邪不相容。
“不过既然如此,我倒有些好奇燕云飞此刻身在何处。”崔莹漫不经意地开口说道,“他既然有幸为百花谷谷主所救,眼下应当安全了才是。”
“既然安全了,又为什么不回去呢?反而闹得燕盟主四处寻找,还要昭告天下,悬赏求人。”
连淮静默了一瞬,这个问题他原本是想过的,可是从她刚才这一番话中,他却发现了一个未曾想过的问题。
她似乎非常肯定古神医把燕小公子救活了。实则一个人病重垂危到那等地步,对医者来说,很有可能是回天乏术的。倘若没有救活,那自然也不会有回去之说了。
崔莹潜意识地如此说将出来,可以见得她对古神医的医术无比笃定……连淮又想起她向来身子虚弱,睡着时呼吸时断时续,极其不安稳,暗想她莫非也曾受过古神医的救治,只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他二人到了如此两不相见的地步。
“若燕小公子当真已然安全了,没有道理不让家里人知道。”
连淮重新将思绪收了回来,把种种可能逐一分解开。
“燕盟主若知道了这消息,却依旧江湖众人寻找幕后凶手,恐怕就是另有所图了,许是故意引蛇出洞也未可知。”
“另一种可能是,燕小公子尚未脱离危险,因此也没能将讯息传递给盟主,只是……”
说到此处,却听得门外一阵敲门之声。
崔莹的脸色立刻变了变,直起身来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容身之处。
连淮当即开口道:“我此刻不太方便,烦请先在门外等一会儿。”
与此同时,只听来人汇报道:“主人吩咐奴婢将新制的汤药送来给公子服下……”
话到一半时,她听到了连淮在屋中所言,于是将后半句缩了回去,转口说道:“那奴婢把药放在门口,就不打扰公子了。”
“多谢。”
连淮一边回答道,一边关注着崔莹,果然见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瞧着自有一种灵动可爱的神气。
他忍不住唇角微扬,笑看着她。
门外脚步声响起,想来是那前来送药的人走远了。
崔莹这才开口,一双水眸幽幽怨怨的看着他,带着隐藏于其中的调笑之意:“怎么?见到来的是一个声音好听的丫鬟,就高兴成这个样子么。”
她瞧他的眼角含笑,犹如冬日暖阳一般化冰雪成涓溪,很是高兴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喜欢,又有一些调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既然如此,公子也不需要我来看你,那我眼下就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