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
碎花落下,那老妪擡眸有些发怔地看着连淮,目光落在他的脸庞上,再也没有移开。
她也许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念及此,连淮心中不由地升起了几分同情,将声音放得温柔了几分问道:“抱歉惊扰了您老人家。”
就在此时,他低头正对上那老妪的眼眸,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双如同少女般清澈漂亮的眼睛,眼眸中黑白分明,像柳枝垂下扰动的碧波,又像是开满鲜花的春山,柔情缠绵,生机盎然。
未等他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却见那老妪低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鹰姑娘面前。
鹰姑娘原本正挣扎着擡起身子,忽然见到眼前多了一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下,刚要开口怒喝叫她滚,却见到那老妪打了几个手势。
见到这一幕,连淮又觉几分错愕,没想到这位老妇人竟然是个哑的。崔莹此刻也将目光落在了那位老妇人身上,然而在她脸上扫了两下之后,她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寒如玄冰。
那老妪仿佛心有所感,擡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但又立刻转回了视线。
她当然什么都没有看着,崔莹目光里的杀意一闪即过,她刚擡起头就消失了。
见到了那老妪所打的手势之后,鹰姑娘的脸色顿时变了变,从茫然转到惊恐又转而流露出了几分喜悦之情。
这一次她专心致志地用手撑着地面,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再度站起身子,然后挺直了腰杆看向崔连二人说道:“既然婆婆发了话,那么我就不追究你们方才的失礼了。”
“至于这些绫罗绸缎的事情……”她又看了一眼那四个汉子手中的绸缎压下了眼底的艳羡,声音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虽说是你们两位客人引致马车翻倒的,不过婆婆心地良善,想到你们也非故意,于是决定帮你们摆平这件事情。”
“你们可以自便了。”她说完话往那几个负责运布的大汉使了一个眼色,一行人就这么急匆匆地走远了,可谓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那老妪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也慢慢往远处走了。
连淮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之感。
“还看呢。”
他忽然听见崔莹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人都走远了。”她说道,后来终于忍不住带了几分阴阳怪气,“要不你直接跟着他们一路走去,别回来了。”
连淮被她这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下,心中迷惑。
但他毕竟知道崔莹的脾气,料想她没有道理无缘无故朝自己发火,想起先前的种种缘故,心中突然多了一个荒谬的猜想,脱口问道:“莫非姑娘认识那些人,与他们有旧仇?”
崔莹摇了摇头,但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她嫣然一笑,说道:“我从前与他们并没有仇,但是往后就有了,这孰先孰后的倒也没有什么重要。”
连淮听到她话语中似有深意,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即试探性的问道:“你说你平生最恨两个人,定要找到他们复仇不可……这百花谷中有人与他们两个有所关联吗?”
崔莹不答,却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连淮的心就此放下了些。他潜意识里隐隐害怕崔莹会以身试险,做出什么冲动之举,但既然百花谷中的人与她的复仇并无关系,他也就不必担心了。
于是二人就这么一路打听,向谷中行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找到了伺候的人递了话给谷主。
“二位贵客请在这厅堂稍作歇息,谷主马上就来。”
就有两个小厮上来给他们,二人各沏了一壶香茶,随即又推开了,安安静静的站在两边,颇为规矩。
崔莹往那茶里面看了一眼,以前隐隐绣到茶水的清香,觉得这里面应当没有放毒。
只不过她此刻身为客人倒也不好拿出银针试毒——她自己不在乎这些礼教规矩,只是连淮在身边,所以她还是得在乎一下。
因此,她选择不喝了事。连淮也只是道谢接过,并未饮茶。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脚步声响,门外走进一人,后面跟着两个仆从。
只见那人身穿一件大红色的雪袄,袄子中央挂着偌大的宝珠,几颗并挨着扣盘在一起,亮闪人眼,他一头浓厚的黑发用金银珠宝扎了起来,足上穿着绛紫色纹金线的绣鞋,走起路来头上身上的宝珠乱摇,相互之间碰撞发出叮当的微响。
他那人脸上却挂着与这周身打扮截然不符的清淡的微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极是割裂,就好像一个文人墨客寄生于暴发商户身上一般。
只见来者拱了拱手,微笑着说道:“二位少爷不远千里而来,拜访我这地处偏僻的荒郊野岭,当真让我不胜荣幸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