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谷谷主夫人?”
崔莹唇角扯出了一抹讽刺的弧度,说道:“那个时候她还是崔夫人呢,或者差一点成了,连夫人也说不准。”
话到此处,她忽然想起造成连淮母亲早逝,父亲离家出走,祖父闭关的,从间接上来看,也正是因为李婉婉。
她于是暗中后悔,心说不该提起这些,让他伤心的。
连淮默然一瞬,却忽然问道:“之前你说你有两个仇人,生死之仇不共戴天,这其中之一可是李婉婉?”
“正是。”
“那这第二个可是当今武林盟主燕处义?”
崔莹一笑说道:“我的淮哥哥就是聪明。”
连淮的心不由的微微沉了下去。李婉婉是她的生母,燕处义是她的生父,而他们竟然是她此生最大的仇敌……
他很难想象她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苦,才会将骨肉血亲视同血海仇敌。他忍不住想起了百花谷里的事,倘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李婉婉甚至还要亲手毁了她的容貌……她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啊,竟然舍得下此狠手,实在是疯魔得令人胆寒。
他的莹莹从小在这样的人手里长大,简直让人不敢去想她到底遭受过什么。
一念即此,他就忍不住心疼。
“很难接受吧,你们那么敬爱的武林盟主是我的仇人。”崔莹微微摇头说道。
“这其中必有隐情,若是以后你愿意告诉我,我随时在。”
说到这里,连淮不自觉地回想起他和李婉婉之间的事,又想到了百花谷中的种种场景,忽然道:“可是当时在进入百花谷的时候,我曾问过你谷中有没有你的仇人,你说没有。”
“你当时问的是有没有与那两仇人相关的人,所以我说没有。与他们相关的都是畜生,哪里来的人。”崔莹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连淮轻叹一声,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是在讨巧骗我。”
崔莹顿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跌进了他的怀里,撒娇道:“你给我扣了好大一个帽子,我才没有。”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蛮不讲理的明目张胆,于是改了口。
“就算有,也只有一点点。”
“好吧。”连淮也没打算和她计较,他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后向来说一不二,倘若自己答应她就做,自己不答应她就骗了自己再做,熟悉了这个性子,他也就不会生气了。
“那我带你去青莲居看看?”
“好!”崔莹开心的站了起来,甚至比他先一步走出门口。
连淮看她迫不及待的模样,笑着他了一口气,根本上去。
青莲居在庄子靠近东南的方向,地理位置优越,走过去不过片刻而已。
到了门前就看到匾额上的青莲居三字,焕然如新,显然是常有人擦洗过的。
院子里正有两个小厮在扫地,见到他们来喜行于色,连忙作礼拜见。
“少庄主!”
“你们怎么这么开心啊?”崔莹终于把自己一直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从踏入连家庄的一刻起,她心中就一直疑惑。按理说主人不在只要管管庄子就行,主人回家了还得侍奉主人,岂不是平添工作量,这些管家下人们见到他们回来,应该觉得灰心丧气才是,怎么偏偏这么开心。
“回……”他们看着崔莹发了一瞬的呆,然后豁然开朗,“回夫人,少庄主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见到少庄主和夫人自然是高兴的。”
崔莹还是不明白,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连淮笑了起来。“因为我平日里会打赏,我不在时没人赏他们,我回来了,赏钱自然就多了。”
那两名小厮听到连淮玩笑般的说的,脸上害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连忙又跪拜下来。
“少庄主对我们很好,赏罚分明,体恤下人,我们全都谨记于心!我们平日里忙完活计,得下空来,也总是为少庄主祈福。我们府中的每个人都极牵挂少庄主。”
“何况少庄主每次回家,庄中都比平时热闹百倍,少庄主非但关心我们,还会为我们做主主持婚礼,让有情之人结为夫妻。有时还会和我们讲述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我们可都期盼着。”
“至于赏钱,若有我们自然感谢少庄主,若没有,我们也依旧牵挂少庄主,期盼着少庄主回来。”
“原来是这样。”崔莹点了点头,听他们如此说,颇为神往。
她随即转头看向连淮玩笑道:“早知道这么好,我也来公子府上做丫鬟了。”
“不过呢,这一路走下来,我觉得当夫人比当丫鬟好玩。”
这还是连淮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夫人两个字,不由得心中喜欢。
“那是自然。”
“你可别应得这么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崔莹扬眉,神色间带了几分调皮狡黠。
“什么?”
“倘若当丫鬟的话,最多也只能和公子同床共枕。但若是做夫人,我就可以独霸你的床塌,然后把你赶到外面的长廊上睡。”
连淮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夫人好狠的心啊。竟然要将我赶出房。”
“谁让你要娶我的。”崔莹话语间含着几重意思。
“你让的。”连淮的声音温柔下来道,“倘若你不愿意,我自然没法如愿以偿,娶你为妻。”
“但倘若你愿意,那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们的婚事。”
他也许是在这几日里崔莹的江湖群雄的回避中看出了端倪,因此直白的说出来,好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崔莹的心忍不住为之了一下,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恰巧两人这个时候穿过长廊,走到了连淮的房间。
他伸手推门邀她进去。
崔莹看时只见眼前是间长宽各十步的房间,中间竖着水墨字画而成的屏风,四面墙壁干干净净,只有墙上钉着一个大铁钉,除此以外就是简单朴素的木质家具和柜子上的各种书籍,文房四宝一类。
他虽然许久不曾归家,但是庄中的下人们总会来定期打扫,因此这里依旧干净如新,纤尘不染。
“墙上的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崔莹看上了墙上的挂钩,上面什么东西也没挂了,不由得好奇。
“是用来摆放逐客剑的。”
连淮说着将腰上的配剑取下,挂在了铁钩上,与其后的白墙相得益彰,让这面里不复空荡,仿佛迎来了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有时候还会挂弓箭,然后在旁边的袋子里放上箭桶。”连淮看着眼前的场景,颇有几分怀恋感慨的说道。
“公子平日里也会射箭吗?”崔莹问道。
“我这几年来除了与朋友一起打猎以外,倒没有怎么练过弓箭了。这是我小时候爱玩的,那时候我练完了功课,就会跑到山里去打些野味,自从下山以后,我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这屋中的布置也都是儿时的模样。”
“不过我小时候用的弓箭对现在而言已然不合适了,因此我把它们收了起来。这地方也就空了。”
“你都在山上玩什么呀?跟我讲讲吧。”崔莹在席间坐了下来,把他拉在身边。
“这片山朝南的方向平缓,朝北的方向险峻,我以前喜欢去南边的溪泉,和北边的巨石裂缝……”
两人于是就这样并肩坐在房中,漫无边际地聊起闲话。
连淮就讲一些他小时候的事,又讲讲这些年分别都是为什么回来,再说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他爱去的地方,爱吃的东西。说说夜晚的秦淮河笙歌摇曳,两岸的灯火倒映在江中,星星点点宛如星河映一般。
“你就出生在这里吗?”崔莹擡眸与他对视,瞧见了他也如星河一般璀璨又深邃的眼眸。
“嗯。”连淮应道,“我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原是秦淮河旁最有名的歌伎,时常从楼台上向下远望,喜怒哀乐尽付于这一川流水之中。连家庄山下几百里之遥也就是秦淮河,因此母亲在生我之后就取名一个淮字。”
崔莹听他用温柔平静的语气将这番话说出来,心中不由得微动,有几分说不出的心疼。
她很久之前就听闻过流言,说连淮的亲生母亲是风尘女子,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上不得台面。虽然说连淮向来人缘好,但江湖上嫉妒他记恨他的人也不少,于是那些不喜欢他的人就拿这个说事,添油加醋一番,还说这就是连淮父亲抛妻弃子也要离家出走的原因,他实在忍不了家中有一个烟花柳巷里出来的荡/妇,还为他生下了骨肉。
她很难想象他听到这些话,知道有人在背地里羞辱他母亲甚至以此取乐的时候,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而他谈起母亲的时候,只有温柔和怀念,语气中充满敬爱。
“你的母亲一定性子很好吧。”崔莹忽而叹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说?”连淮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转头看向她。
“不然你怎会这样好,这样温柔。”
连淮笑了起来,伸手捋顺她耳边散落的青丝。
“我母亲确实是世间难得的温柔善良,可惜命不好,嫁给了父亲,所以才过世得那样早。”
崔莹忍不住沉默了,心中对李婉婉的恨意却又更上了一层。若不是她用媚骨功勾引,连庄主也不会痴迷她近乎疯魔,最终让连淮的母亲郁郁早亡。
想到这里,她觉得讽刺极了。媚骨功几乎无人能敌,尤其是对正当壮年的男子来说。李婉婉用着这样邪祟的东西,四处利用男人,将他们全都当成她的掌中之物,却还想要得到一段真情,简直是做梦。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应该知道,她永远都不会获得真正的爱。
可惜她蠢笨至极,又自以为是,这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而那连庄主……被媚骨功蛊惑,从此追随她一生,也不知道是可怜多一些,还是可恨多一些。
连淮见她垂眸不语,仿佛心情不佳,知道她或许在替自己难过,于是温声说道:“不过我的母亲却说她从不后悔。”
“为何?”
“我从前一直以为,母亲说的是真心话,祖父告诉我的也是真心话。”说到这里,连淮微微闭眼,神色间浮现出温柔之色,“她说从前在她饿昏在路旁,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连家庄的人救了她,又给了她一些过路的钱财,一件御寒的外衣。她说她永远都会记得这份温暖和恩情,正因如此,她吃了很多苦却一直勇敢地活着。”
“她说能嫁给父亲是她此生最开心的事。即使父亲那样对她,让祖父都看不下去,经常斥责他,她却依旧对父亲温柔以待,尽心侍奉,以偿还恩情。”
“原来是这样。”
“可是后来我却觉得,母亲心甘情愿做这一切,其实是因为她爱父亲。”
连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神色间露出了几分怅然。
“她生前从未承认过,甚至连祖父也不知道,这是我后来无意间听到之前曾经救过母亲的下人,谈话时才知道的。”
“那时吩咐救下母亲的,就是父亲。”
崔莹有些惊讶,但随即觉得也在意料之中。她实则很难想象那个心里已然扭曲了的男人,少年时也如此热心肠。
“我并不知道父亲从前是什么样,祖父也羞于提起他。不过我听父亲院里的下人说,父亲以前虽然顽皮任性一些,但也是心地善良之人,外出时经常扶危济难。当时帮助母亲也是他的平常之举,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两人又都长大了,他自然也就认不出母亲。”
“这世上有情人能成眷属的终究还是少数。”
崔莹听了这话,依靠在他肩膀上不语,心中有些酸涩。
连淮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搂着她的肩,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好了,是我不该说这些,引得你伤心了。”
崔莹下意识的蜷一下身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你也别难过,我们应当高兴才是。这世上能走到一起的有情人少之又少,但我们却在其中之列。”
听到他含笑说出这番坚定的话,崔莹心中的酸涩更浓了,她茫茫然间似乎在耳畔,听到了雨落击瓦的声音,滴滴嗒嗒,空虚慌乱又寂静。
“嗯。”
她没有擡头看他,只是在他怀里软软糯糯地应了一声。
“我再和你讲讲别的吧。”连淮于是又另起话题,说起了过往的趣事。
听了片刻之后,崔莹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开了,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恼,越听越是投入。
她对他的事情很是好奇,虽然有些事她从前曾在百晓生口中知晓过,但依旧爱听,仿佛一听三天三夜都听不够。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
两人一会儿聊聊天,一会儿相对安静,仿佛这样就很满足似的,相依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来往过客和云卷云舒。
进庄子以来,他们将这里都逛过一遍,走了不少路,因此崔莹这会儿也有些累了。
她说着说着,觉得有些困,于是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连淮察觉到她平匀的呼吸,低头看去,随即轻手轻脚脱下外衣给她盖上了。
她现在似乎比以前好些了,睡觉时不再蹙着眉头,仿佛终于可以安心片刻,可是她的呼吸却更弱了,胸口起伏越发显得艰难,若只瞧睡态就仿佛病入膏肓之人一般,平日里醒着时被她所掩盖的虚弱无力尽数彰显。
连淮就这么抱着她、守着她,自己却连半点睡意也无。
在这之后还有三个重要的剧情就大结局了,预计五十章左右,不过中间可能会发生一点让小天使们意想不到的的事情,希望到时候不要打我(顶锅盖逃走)。
整理大纲的时候忍不住有点感慨。男主对女主的爱是纯粹,坦荡,始终如一的,内敛但坚定,哪怕遇到疑点的时候,也会选择面对和相信女主。而女主对男主的爱是在过程中一点一点加深的,所以前期看上去始终是男主爱的更深,但其实到了后期,女主的爱也很伟大,她是在用自己破碎的生命和灵魂爱男主,她只是太残缺了,没有能力承受和给予爱,所以只能燃烧自己。不过这是后话了。
真的会很磕女主在爱上男主之后的一些细节,她的自尊自傲和卑微感,以及虽然觉得惶恐不安,但还是为了不让男主伤心,试着去爱和表达爱。女主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妥协,包括她自己,但是会对男主妥协。男主就不说了,一直都很磕。呜呜什么神仙爱情我能写一辈子_(:з」∠)_
(来自一个自产粮太兴奋了的作者)